听到个死字,陈信立即不淡定了。
在场众人,谁都可以死,唯独朱允炆不能!
其实完不完成任务,对陈信来说无所谓,他只是承受不了带着残躯回去的那种痛苦,毕竟关系下半生的幸福啊,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陈家好几代单传,可不能在他这一代给断了,那可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的。
陈信想劝朱允炆放弃这种想法,只是看看在场众人,自觉身份卑微的他悄悄地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方孝孺淡淡说着,似乎有迎合朱允炆的意思,这让陈信心里紧张万分,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这些都是迂腐的说法,读书不能读死书。现在请皇上早做准备,离开应天府,齐澄黄子泰在外募兵,云南沐家世代忠良,南方诸省皆忠于圣上的,只要保得青山在,不怕没机会重来。”
朱允炆想不到一向遵守古训的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试探问道:“方老师,自古以来,可有这样的先例?”
“怎么没有!”方孝孺眼睛一瞪,大声道,“越王勾践曾败于夫差,先是忍辱负重做牛做马服侍了夫差十年,后来卧薪尝胆又十年,花了整整二十年才灭了吴国;近的来说,我太祖皇帝当初起兵反元之时,在众多义军之中势力不大,也曾避张士诚陈友谅诸人之锋芒,高筑墙广纳粮,最终击败天下豪杰统一中原。”
“可我又怎能与皇爷爷相提并论?”
“皇上不宜妄自菲薄,既然太祖皇帝选定皇上,就说明皇上是有过人之处的。”
方孝孺一番话,讲形势讲人事,陈信明显看到朱允炆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没有之前的那般决然。
“可应天府都没了,朕还有再来的机会吗?”朱允炆还是不自信道。
他原本手上有百万之兵,而朱棣只有区区几千人马,一手好棋打成如今局面,信心受损乃是自然之事。
“皇上不应妄自菲薄,皇上乃天命所归,现在燕王猖狂只是暂时的,只要皇上振臂一挥,定会归者如云,应天府迟早还是属于皇上的。”
见朱允炆言语和神色都有些松动,梅殷大喜道:“方大人言之有理,事不宜迟,末将这就护送皇上出城。”
“末将愿做先锋开道。”程将军也站出来请命道。
“有劳程将军了,请程将军先去准备开路事宜。”梅殷点头道。
看朱允炆还有些犹豫,方孝孺干脆给朱允炆下决心了,吩咐道:“梅将军,速速派人将皇后和太子接过来。”
“遵旨。”梅殷没有犹豫,立即安排人手去接人。
此时此刻,宫殿内还留下来的大臣已经不多了,朱允炆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再回忆往日的盛况,不禁眉头又皱了起来。
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朱允炆转头看向方孝孺,说道:“老师,和朕一起离开吧。”
“不!”方孝孺摇摇头,坚定说道,“老臣留下来。”
朱允炆立即问道:“老师是担心家人安全吗?我让梅殷立即派人去方府接人……”
“皇上!”方孝孺的声音突然加重起来,神情毅然道,“现在是逃难之时,如果将家眷带在身边,目标太大而且行动会迟滞许多的。”
“那老师跟朕一起走。”
“我不走!”方孝孺坚决道。
“不走?”朱允炆呆呆望着方孝孺,问道,“老师想要怎么做?”
“老臣要留下来好好骂一骂燕王这个逆贼。”
“不行!燕王的性子朕知道,残暴如虎杀人如麻,如此老师性命危矣。”
“老臣一只脚跨进棺材之人,还会担心这些吗?”方孝孺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
“可老师的家人怎么办?”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皇上,微臣也留下来陪同方大人。”
“微臣亦是。”剩余的几个大臣站出来说道。
不仅朱允炆,就连一旁看热闹的陈信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朱允炆身旁不缺少忠臣良将,只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实在不咋样,活生生地把一盘好棋下成了如今的死局。
朱允炆还想劝说方孝孺等人一同离开,忽然外面传来了吆喝声和兵器碰击声,其中还夹杂着惨叫声。
陈信脸色大变,难道朱棣的大军已经打进来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朱允炆道:“梅将军,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没等梅殷行动,宫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人,梅殷叫道:“秦声,怎么回事?”
秦声抱拳道:“回将军,一伙来历不明的叛兵把这里给包围了。”
“怎么可能?燕兵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梅殷不信,虽说燕兵已经进城,但起码也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打到这里的。
“不是燕兵。”秦声迟疑了一下,回道,“他们的装扮和武器,都是自己人。”
“混账!”梅殷怒喝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却见外面已经杀声震天了,很明显叛军是有备而来,人数起码比守在宫外的侍卫要多上好几倍,所以侍卫虽然精锐,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已经呈节节败退之势。
果然如秦声所言,这些叛兵的衣服武器都是朝廷配置,而且梅殷很快便认出了这支叛兵的身份,正是程将军统领的左卫军,难道程将军已经遇难了?
来不及追究太多,梅殷大声喝道:“住手!”
喝声配以浑厚的内力传出去,如同半空中响起了一颗炸雷,交战双方的耳朵都是一阵轰鸣,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皇上在此,你们要造反不成?”梅殷继续喝道。
原本已经杀得眼红的叛兵,被梅殷连续两声怒喝骂得心中清醒了不少,也意识到自己此时在做一件非常危险之事。
眼瞧左卫军众人有退却之意,原本躲在幕后之人只能跳了出来,高喊一声:“大家不要被他三言两语给蛊惑了,燕王大军已经进城,大明江山已是燕王的江山,大家随我杀进去,生擒朱允炆,荣华富贵便在此时。”
“程游艺,果然是你。”梅殷咬牙切齿道,他早就有猜过是程游艺在幕后指使左卫军作乱,只是两人多年的交情,不愿往这方面多想,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他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