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寻找流星
雪一直在下,心柔远远看着骆扬在一棵杨树下站下来。心柔知道此时的骆扬需要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她于是静静的站在远处观望。
骆扬此时心情乱的很,他心里一直对哥哥的死,怪罪在铁彪身上。没有想到冷美人告诉他真相后,他对彪哥的误解烟消云散了。
骆扬对哥哥在外面打拼的生意了解的很少很少,都是彪哥一直作为联系,只言片语转告哥哥近况。因为大多数都是报平安,或者送一些物件,从这没有营养的话语中,骆扬和哥哥关系只剩下“一切平安”一个固定的符号了。再后来,哥哥娶了吴昕老师,因为没有家人参加,外面的人已经把哥哥当成孤儿了,即便有了婚姻,也是没有多少人承认见证,像李星听见的传言吴昕只不过是骆云的一个小蜜,外加猜测成情妇,也就不稀奇了。
骆扬对哥哥的感情淡了,源于他从来不回家过年,也没有了新年的祝愿,似乎和这个家庭一刀两断。骆扬哀求过哥哥回来,可是骆云铁石心肠已经成冰,没有了人的温度,于是这样的怨恨,积蓄几年,也就没有了消息来往。
铁彪夹在中间,名为信使,不如说是一个握在手里的风筝线轴,高高飞去的风筝漂浮在远方,扯不回来,也看不见风筝的模样。
骆扬对铁彪也从来没有好印象。那次铁彪为他出头教训黄牙和狼牙,下手太狠,整个人打的都脱了像。更让骆扬接受不了的是彪哥竟然要挟指使人做那种卑鄙、下作的事情。
他恨过贾校长的告状,没有能力教好学生,无能的只会用金钱来惩罚学生。但是人家说的做的,你挑不出问题呀。哥哥考试不及格,用钱买分,这是当时学校新兴起的教学实践,固然不可取,但也是一种鞭策手段,没有完全针对哥哥一人。
哥哥报复贾校长,不能不说这是错上加错,而且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骆扬从内心深处不希望这样事件发生,他的良心在煎熬。他制止了,也哀劝了。
但是他冷静下来,自己跟警察说什么,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凭人家说了一些话,然后告诉说谁的腿是谁打的,谁相信呀。
就拿哥哥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父亲舔着脸求到曾经一起当兵的老战友,公安局长郝长发帮忙说话,哥哥有可能就蹲进教养所了。
也就从这时候开始,骆扬懂得看人下菜碟。在有人的情况下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可以理解,都可以商量。
“教养就不用了,孩子还小,批评教育,下次绝对不许犯了,否则二罪合一重罚。”
那个父亲的老战友郝局长拉着父亲入席喝酒,一边拍打着父亲的肩膀,劝酒喝,一顿嬉笑脸皮,又突然闪过严肃面孔,叮嘱一下。这两种面孔自然过度,既说不出生分,又不伤感情。火辣辣的烧得父亲的脸,没有抬过脖颈,喝下的酒只有一个味,苦。
骆扬最看不惯带着假面具唬人的样子,但是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是在求人情况,你就不得不低头。
那一天父亲在郝局长家里喝醉了。他们说到了很多往事,军营里的生活,那么难忘。一个村出来的老乡都是那么年轻就离开家乡。那激情燃烧的岁月,虽然少了战火的洗礼,但是依旧那么融入热血,激荡青春。
“你比我强啊,老骆驼,你有两个带把的传宗接代,我呀,这辈子就断了。一个丫头。不过也挺好,很疼人。这也是命吧。别想那么多,你喝酒……”
郝局长突然冒出了这个话题。似乎是抚慰战友的不平衡,生个小子就是好样的。在骆扬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做为男孩有说不出的自豪感觉。可是很快他就感到做他女儿的悲哀。他没有看见过他的女儿长的什么样,她漂亮吗?聪明吗?
“快吃菜。”郝局长看见骆扬直愣愣的瞅着他们聊天不吃饭。便夹了一个鸡腿,放到骆扬碗里。问道:“上学没有?”
骆扬摇摇头,父亲回答他的问。
“孩子明年上小学。”
“比我家郝菲小一岁,要不咱俩家也可以拉个亲家。”
郝局长突然捏了一下骆扬的脸蛋,对骆扬父亲说:“你这个孩子,一定有出息。脑袋大,眼睛灵活。”
骆扬突然看见他扬起手捏自己时,上衣角掀起,把腰带上别的手枪露了出来。
那是他头一次看见手枪,外面五发子弹,锃锃发亮。
骆扬从小对于枪的认知,大都是老电影那样潜移默化影响,生活中有个木头枪,都是无比幸福的事情。做梦也好几次手中紧握钢枪,一声冲锋号,喊着,冲啊,枪林弹雨,勇往直前,视死如归,一心抓俘虏,好威风呀,让他们举起手,低着头,带着牌子游街那是一种比获得奖章还自豪的事情。
骆扬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低过头。那是俘虏的行为。他即使做错了事,也不低头。记着有一次,一个小朋友被欺负,他二话没说就帮那个受欺负的小朋友一起教训了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回家就去告状。父亲带着自己去那家上门赔罪。骆扬没错,就是不低头。弄的父亲好没面子。用巴掌打了骆扬脖子好几巴掌,打的红的发紫了。骆扬也没有低头。那家家长见状,甩了句“算了”就气嘟嘟走了。
骆扬后来长大了,用“宁可断脖死,也不低头活。挨上几百掌,血滴梅花落。”形容并纪念自己的壮举。
铁彪也是个打死不低头的种。就没有见过他低头的时候,他的眼里始终是一种火,无论你比他强还是弱,他的火气,压你一头,叫你不能藐视他,更不能轻视他。那是一种只有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才有的血气方刚。骆扬有时怀疑铁彪如果不是混子,战争年代绝对是个好兵。
铁彪是什么家庭,骆扬也是了解的不多。但是当他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个证明,一个表白,一个承诺。这观众留在世上的有几人在看,地下的又怎么能看见,也许他的内心始终有一种信念,人在做,天在看。大丈夫就得一个唾沫一口钉,或者就是一口气,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人家唾弃。
这漫漫的黑夜呀,没有了铁彪,忽然显得更加漫长。也许要一百年才会天亮,让人难熬。骆扬听人说过,人死了,天上就有一颗流星划过。他望着满天星,不知道是否还能最后一次送送铁彪的魂灵远去……
“回去吧,骆扬。”身后,心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还要呆一会,我要送送彪哥。”骆扬依旧在天空中寻找,那颗随时划过的流星。
“你在找什么?”
“流星,一颗流星。”
“我帮你找,你看北面,我看南面,我们就不会错过流星划过。”
骆扬点头,他认可心柔的办法好。两个人就这样在寒冷的夜幕中仰望星空,寻找那颗流星。
又过去了一刻钟,骆扬的身体接近了冰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但是身边的心柔陪着自己,一样受着寒冷侵袭,他过意不去。
“回去吧,我自己找……”
“不,我陪你。”
骆扬一把抓住她的手,冰凉凉的已经没有一点热乎气。他用手搓着,又拿到嘴边,用哈气取暖。
可是这样还是没法让心柔的手儿暖和。他催她回去吧,心柔就是赶不走。
“回去吧,就算我求你了。”骆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心柔突然一下子扑到骆扬怀里,附着他的耳边轻轻说:“抱我,抱紧我,我们就能相互取暖了。”
骆扬感到一团火从身体里突然腾出来,他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都能感到血液流动起来了。他的脸庞有了微醺的感觉,那是爱的热度。让他情不禁抱住心柔的腰。
“你找流星,干什么?”
“我想送我的哥哥,他化成了一颗流星。”
“你有哥哥,我怎么不知道。还化成流星,你在哪听来的。”
“我也忘记谁告诉我的,我相信那句天上有多少星星,人间就有多少个人对应着它。人死了,就会化成一颗流星,这不会错的。”
“也许那是外国人说的吧,我听老一辈说,流星是扫帚星,不吉利的。咱中国人不信流星雨什么的。”
听了心柔一说,骆扬一下子愣住了。他恍然明白,外国人说的话固然美好,但是残酷的现实,就是它本来的底色。
“回去吧。”骆扬叹了口气,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骆扬,不怪我,说错了什么吧。我们再等等看,或许还是外国人说的更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