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之声,
梁友圭定了定神,缓步走了进去。
宫殿里一片白茫茫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椁旁跪着的嫔妃们正哀声啼哭,大臣们神色戚戚,在殿内跪坐成两列。
梁友圭径直走到灵位前,拈了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匍匐着爬到刘文述的棺材前,泣道:“皇上!老臣无用,老臣无用啊!是老臣保驾失力,才叫奸人害了皇上啊!您英魂不远,老臣,老臣定要替你报仇雪恨……”
沧州老臣们没人敢搭腔,他们只是带着既惊恐又迷惑的表情看着梁友圭,这梁友圭围住沧州,挟持沧皇,其谋逆之心早已昭然若揭,现在皇帝驾崩,他却如此悲痛,还说有奸人暗害,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沧州太尉王之远好奇道:“敢问玄主,方才所言奸人之事是何意?莫非暗害皇上之人已被玄主查出?”
梁友圭闻言用袖子揩了揩脸,哀声道:“丞相有所不知,这一切都是我那侄儿梁右璋所为,他想要谋筹篡位,才毒害了皇上啊!”
王之远攥紧拳头,走上前对梁友圭怒目而视道:“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怎可苟活于世!还请玄主不要顾念血脉之情,将那贼子立即斩之!”
其余的沧州之臣听了他二人的对话,纷纷摇头苦笑,王之远虽然愚钝,听信梁友圭的一人之词,他们却是心知肚明,都知道梁右璋不过是被梁友圭推出来当的替死鬼,只是心中虽然明白,碍于梁友圭位高权重,却也只得忍气吞声,不敢言语了。
王之远的话正合自己的意,梁友圭眼神一暗,沉声道:“不用丞相讲,我就已将罪侄关押了起来。”他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带梁右璋上来!”
没过多久,梁右璋被人带了上来,只见他面容憔悴不已,一双原本锐利狡诈的双眼此刻变得黯淡无神,瘦骨嶙峋的脸跟一个骷髅差不了多少,他伛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缓慢行走,忽然被后面的侍卫狠狠推了一把,摔到了地上。
地上跪着的大臣们皆义愤填膺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
“这,这贼臣竟敢谋害皇上!我看,应该叫他被五马分尸!”
“哼!他这是死有余辜!”
……
梁友圭听着众人的责问,害怕得浑身发抖,他跑到梁友圭面前跪下,用嘶哑得厉害的声音说道:“叔,叔父您快救侄儿一命罢!您不至于这样狠心,要将侄儿置于死地吧……”
梁友圭淡淡一笑,竟蹲下身去,将手放到他的头上,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柔声道:“你放心,你这一去,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你替叔父死这一回,叔父不会忘了你的!”
一阵战栗从他的脖颈传到脚跟,梁右璋脸色骤变,他本以为叔父至多不过关他几日,完事便将他放出,他怎么会想到,叔父竟然想要他的命,他怎么忘了,这个叔父向来心狠手辣,连篡位逼死皇帝的事都干得出,杀一个侄儿对他来说,又有甚难处?想到这,他恐惧地盯着梁友圭,胸膛剧烈起伏着:“你,你要杀了我!”
梁友圭看着他,锐利的目光中似有几分冷酷,嘴巴也绷的很紧,道:“立即拖出去,斩首示众!”
梁友圭话音刚落,殿外守候已久的立麾军士便上前把他拖住,牵出斩首。
梁右璋慌了,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面容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着:“不,不!你不能杀了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军士们冷冷地上前将他拖走,梁右璋痛恨不已,对梁友圭的仇恨瞬间蔓延到他的四肢,他突然冷笑连连,狠狠地瞪着梁友璋,厉声叫道:“叔父啊!你,你……卖我以塞天下之人!人可欺,鬼神焉可欺!”
“啧,啧”玄州兵部侍郎李璨面带讥讽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真不知是该说他一句愚蠢还是可怜,以他岳父梁友圭这样的冷酷之人,担一个弑帝的罪名又有甚难处?这梁右璋只道是被人顶罪,殊不知,他在玄州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州主早看他不顺,要拿他开刀了,可笑他临死都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
转眼间,梁右璋便被拖至门外,只听见一声极其凄惨的叫声,便再无声响了。
梁右璋的可怕下场,让大臣们恐惧不已,更让他们惊恐的,是梁友圭的面上自始至终无任何表情,他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一幕,并时不时用冰冷地目光扫过他们,仿佛是在告诉他们:我梁友圭连自己的侄儿都可杀,更何况是你们!想到这,他们眼睛都不敢眨,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跪在原地,好像在地上冻僵了一般,整个大殿里静的出奇。
梁友圭见事已经完成,便装作疲倦道:“今日为沧州除去一大奸贼,我甚是欣慰,”他挥一挥手道:“如今国难已除,我便先行告退,尔等可各自离去。”说罢便转身离去。
大臣们见梁友圭走了,便也各自起身,刚才的事像阴影一样盘绕在每个人心里,此刻他们皆面带忧愁,唉声叹气的走了。
贵妃姚婉儿见群臣都已走尽,只有沧州司马纪祥还在慢悠悠地起身,便袅袅婷婷走到纪祥旁,眼噙粉泪,哀泣道:“丞相大人,本宫命可真苦啊,年纪轻轻的就……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纪祥侧眸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姚婉儿生得玉貌妖娆,纤腰袅挪,一袭罗衣胜雪,袖口边却搭着一条银红撒花汗巾儿。他心中动火,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娘娘这般花容月貌,又何必担忧此事。”
姚婉儿听了眼圈一红,幽幽地叹息道:“皇上一走,本宫……便再没了依靠,”她顿一顿,低下头道:“旁的倒还好,只是这深宫寂寞难耐的苦楚,又有谁知呢?”
纪祥斜睨她一眼,只见她丰姿窈窕,眉目间做出许多动情媚态,一颗欲心已炽,遂走近偷偷将手伸至姚婉儿身后,左手微微用力,掐了一把她腰上细嫩的皮肤,邪笑道:“那贵妃想怎样呢?”
姚婉儿用眼角瞟着他,垂柳般斜斜地倚在他臂上,娇声笑道:“我……不若今夜子时,大人到承乾宫与本宫……”她悄悄地垂下头附耳低语几句,然后吃吃地笑道:“如何?”
纪祥听了,便涎着眼笑道:“臣领命……”
入夜
承乾宫窗外海棠摇曳如雨,凌乱的华袍锦衣散落一地,青纱帐内,姚婉儿衣裳半敞,酥胸半露,她倚在纪祥旁边,娇声道:“妾身虽久居深宫,却已不是第一次见大人了。”
纪祥微微眯起双眼,问道:“哦?你之前见过我?”
她目中含情脉脉,低下头咬着唇道:“三月前妾身于宫前路过,见大人立于门首,气宇非凡,便觉深思不定,相慕已久,不想今夜大人应约而来,得谐鱼水,正合夙愿。”她将脸贴在纪祥裸露的胸膛上,柔声道:“妾此身托与大人,惟愿大人勿认妾为淫贱之妇,须为我二人图个终身之好……”
纪祥心中大为感动,便柔声道:“你放心,我……定不负你,日后便常来此,与你日日情好。”
姚婉儿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面上却垂下泪来,道:“大人休要哄我,大人是玄主身边的宠臣,妾是亡国贵妃,你我二人相去甚远,又谈何长远!”
纪祥大笑道:“婉儿,你有所不知啊!玄主不日便要登基,他曾许诺我登基后封我做开国公,到那时,你我二人岂不是日日欢乐啊,哈,哈哈……”
姚婉儿的脸色登时白了,她用颤抖的声音道:“大人!求求大人,求求大人救妾身一命!”
纪祥见她面色惊恐不已,连忙用手轻轻安抚,柔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说来,我定会助你。”
姚婉儿闻言死死地咬着下唇,唇上几乎沁出了鲜血,她颤抖道:“大人方才说,玄州州主不日便要登基帝位?”她知道梁友圭早晚要称帝,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急不可耐,如此一来,她的计策便困难了许多。
纪祥诧异地看她一眼,口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这件事难道不是众所周知?”
姚婉儿含泣道:“那大人可知,玄州州主为保帝位稳固,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
纪祥一脸惊异,如今州主占据沧州,大权已揽,还需要准备什么?便问道:“是什么?”
姚婉儿垂下头,面色戚戚道:“他必定要将沧州宫中的皇子悉数诱入宫闱,一并斩首!到那时,妾......该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啊!”说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皇儿一死,州主好色纵欲,断然不会放了妾身,必定要将妾身收入后宫供他恣意玩乐啊!还望大人念在你我的恩情上,垂怜妾身。”
纪祥心中一惊,想这才恍然记起,姚婉儿的儿子刘文祚是皇二子,若是州主登基,必定要将刘文祚私下诱杀,刘文祚一死,姚婉儿断然不能独自存活,如今他贪恋姚婉儿的姿色,却没想到转眼间花容已逝,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却还要被州主收入后宫,想到这,他不禁恼怒不已,只是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便长吁短叹道:“我虽是沧州司马,这国家大事却也是玄主一人掌控的,我也无甚么主意啊!”
姚婉儿留意了一下眼纪祥的神色,叹气道:“其实,若要保得妾身性命,也不是件难事。”
纪祥皱着眉头道:“这种登基大事,我一个国家重臣都没办法,你妇道人家又能有甚么主意?”
姚婉儿听了也不恼,微笑道:“妾身并没有要州主从此不再称帝,只是嘛,这称帝一事,还需缓缓而来。”
纪祥疑惑道:“缓缓而来,为何要缓缓而来?”
姚婉儿淡淡笑道:“大人糊涂,州主此刻称帝过于迅速,未免落人话柄,称帝之后,其余大洲必定虎视眈眈,将火力对准玄州一处,到那时,州主再想缓缓而来,可就不是件易事了!”
纪祥闻言好奇道:“那你有何主意?”
姚婉儿微一咬牙,低声道:“州主此刻大权在手,登基与不登基并无甚两样,只不过赚得个名头罢了,大人不若劝谏于州主,让他先暂时从皇族之中选过一子登帝,再假借少帝之名先以南征大功,自封为沧州相国,总制百官;后分封各州大国,加过九锡。”
纪祥奇道:“这,这是何故,如此一来岂不是十分麻烦?”
姚婉儿微微一笑道:“这封为相国一事,是让玄州州主在暗地里彻底掌控沧州,不教大权旁落。而分封大国,则是在名义上与各大洲分一杯羹,古语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州主是以少帝之名,分封大洲,名正言顺,他们又能以甚么名义来攻打玄州呢?如此一来,便能稳住玄州军事与外交,可谓是两全其美。”
纪祥紧紧地抿着唇听她说完,若有所思道:“是啊,若是如此,便能稳住各州,况且皇族之子甚多,随便一个便能立为少帝。”
姚婉儿眼中微微发亮,道:“立外不如立己,大人不如向州主推荐妾身的孩子,他虽愚笨不已,却能做州主身边最听话的傀儡,况且,”她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我身已托君,必无二心,此子便如你我二人的亲生孩子一般,若是皇儿得以登基,那大人您便是他生父,这国家从此,便有您的一半啊!”
她在床榻上坐起身来,将头磕在床上,正色道:“若皇儿得以登基,您往后只要让我母子有生存的地步,不至于讨饭便大幸了!”她心中坚信,只要皇儿能登基为帝,便是保住了他们母子一半的性命,日后她再慢慢图之,早晚能将沧州大权握在手里。
纪祥犹豫了一下,将姚婉儿扶了起来,含糊地说道:“唉,唉,如今州主……是铁了心要登基,谁也劝不住,我只好……勉力一试,不过成不成,就看老天了!”
如此便安慰了她一会儿,姚婉儿欲言又止,却知道不能再劝,便又娇笑着钻在他怀里,小巧温暖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纪祥见他花貌娇羞,乌云乱挽,心中一荡,又与她颠鸾倒凤,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