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去蓝熙儿的家,岳托心里是忐忑的,低头看了看身上旧的发白的衣服,实在有些难为情,可是为了给谙达好印象,已经选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了,但是心里很清楚,这幅德行拜见三姑还是太失礼了。
然而蓝熙儿带的路是从偏门进去的,没有去主院,沿着通道往后院走去,岳托的心才安了几分,很快又察觉不对,走进一个小角门后,蓝熙儿整个人就小心翼翼的,岳托甚至觉得她是偷偷摸摸的。
“喂,这是不是你家?”岳托实在忍不住,拽住蓝熙儿问道。
“嘘,别说话,马上就到了。”蓝熙儿反手拉起岳托的手,又加快了脚步。
很快眼前一亮,一片水塘出现在眼前。三朵荷花在荷塘之中亭亭而立,水珠在花瓣上晶晶闪亮,尤为漂亮。
“太好了,有三朵呢,还可以给小叔叔留一朵。”蓝熙儿拍手叫好,说话间就要进水塘去摘花。
“这真不是你家的院子啊。”岳托不敢相信的望着蓝熙儿,心中突有几分失落。
“当然是了。”蓝熙儿转头见岳托一脸的正气,心也怯了几分,小声嘟嘟:“这是我小叔叔的院子。”很快又抬起头,理直气壮的望着岳托:“哎呀,是你的学业重要还是人家的荷花重要,管它谁的院子,有花就好了。”
岳托见她突然嚷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蓝熙儿见岳托不反对了,挽起袖子就往水塘走去,突然又被他一把拽住。
蓝熙儿急了,撅起小嘴瞪着岳托才要抗议,就听岳托说道:“要摘,也是我来啊。”
蓝熙儿眨了眨眼,想想也是,轻嗯一声,退回一边,把路给岳托让开。
见她脸色缓和,岳托立刻走进水塘,小心翼翼的往荷花走去,很好,眼看走到花的附近了,水也只是到腰,摸到花的瞬间岳托又皱起眉头。
“怎么了?快摘啊。时间不多了。”蓝熙儿着急的嚷道。
“这是连根拔,还是只摘花啊?”岳托犹豫不决,转过身望着蓝熙儿。
蓝熙儿也愣住了,背起手垫起脚朝着荷花看了又看:“摘花,摘花容易,谙达没说要活的。”
岳托看着蓝熙儿,明明感觉她的话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什么,不再多话,手腕用力,瞬间两朵荷花就握在了手里。
“你沿着这个通道走,走一小会就有一个角门,穿过角门,就能看到后院的大门了,不要走大门,大门左右两边都有小门,你随便选一个,把这个给看门的侍卫看,他们都认得我的毽子,会给你开门的,马车是没了,不过距离不算远,天黑前你应该能回到谙达那里。”见岳托回来,蓝熙儿便拽着他往门外送,同时将口袋里的鸡毛毽子掏出来,放在岳托手里。岳托却望着她,又望了望毽子,愣愣出神。
蓝熙儿见岳托又发愣了柔声道:“记住路线了吗?”
“多谢。”岳托满脸正色,道了句谢。
蓝熙儿微微一笑,岳托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就跑了。
“哪来的小贼?敢来这院子里偷东西。”
五六名奴才,突然就从院子的另一处跑了进来,见水塘里的花只剩下一朵,眼里的怒火简直可以杀人。
“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蓝熙儿一边对着岳托挥手,一边就往回跑,去挡住几名奴才的路。
岳托哪里还能走,怕她有事,也立刻折返。
“是格格。”几个奴才认出了蓝熙儿,都呆住了。
岳托也跑回来,几个奴才互使了眼神,两个人前后挡住了蓝熙儿,既不碰到她,也不让她过去,另外几个对岳托就不客气了,一把就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放肆,那是岳托阿哥,你们快放开他。”蓝熙儿又惊又急,大声嚷着。
奴才们都愣了一下,松开手放下岳托,一番打量后,这个穷酸少年,哪有半点阿哥的样子。又看见他手里的两朵荷花,心中更是大怒,对着岳托就是一脚。岳托猝不及防,吃痛的整个人蜷缩在了地上,鸡毛毽子也掉落了,岳托也不顾别的,趴在地上伸手够毽子,一个奴才瞧见立刻就是一脚,踩住了岳托才捡到毽子的手上。
“岳托哥哥。”
岳托闷哼一声,蓝熙儿急得直哭,对着眼前的奴才小腿就是一踹,奴才捂着腿直跳,蓝熙儿趁空钻了出去,跑到岳托身边想要看他伤势,只是还没有站稳,又被岳托一把拽过去,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岳托护在身下。
岳托抱住蓝熙儿的同时,感到背后一痛,知道这第二脚也踹到了自己身上,后背虽然生疼,心却很欣慰。
“这是在干什么?”屠嬷嬷的声音凭空而降,突兀的喊声及时制止了院里的混乱。
“屠嬷嬷。”
蓝熙儿还倒在岳托怀里,求救的叫喊着,满脸的眼泪和委屈。
屠嬷嬷哪里见过蓝熙儿这般模样,这可是被众人捧在手里的格格啊,敢忙跑过去扶起蓝熙儿,查看了好一番,见蓝熙儿身上无大碍,才大声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就算这是你们主子的院子,也没有你们奴才撒野的道理,连格格都不放在眼里。”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们都吓坏了,都很清楚,刚才要是踢到格格身上,谁都活不过今天了。齐刷刷的赶紧跪地求饶。
莽古济回来的时候,雷霆暴怒了,就为了两朵花,女儿被吓得满眼是泪,侄子被一群奴才打,别说是布展的花,就是拆了布展这个人,此刻也能做的出来。
哈达那拉布展是哈达贝勒吴而古代的异母弟弟,哈达部灭亡的时候,布展尚在襁褓之中,这么多年都是依仗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哪里敢惹莽古济这位大嫂,收到消息的时候,也被吓坏了,当即就带着奴才和蓝熙儿喜欢吃的点心跑来,跪满了莽古济的院子。
好在莽古济又要安抚女儿,又要找大夫给侄子看病,布展才逃过一劫,几个奴才被拖下去各打八十大板。
“木太医,岳托阿哥怎么样了?”莽古济皱着眉头,望着破衣烂衫的岳托,简直不敢想象,自己那个二哥到底在干什么,这可是他的嫡长子啊,竟是这般穷酸模样,难怪奴才们都敢对他拳打脚踢。
“回三格格的话,阿哥是皮外伤,筋骨无碍,老臣已经开了药,熬好后早晚都给阿哥敷上,很快就会好的。”
木太医曾经是给努尔哈赤看病的,后来赏给了自己嫡子、嫡女们,莽古济很信任,立刻派人跟着太医去取药了。
“熙儿,他们要给岳托哥哥身上擦药的,我们先出去。”
“岳托哥哥。”蓝熙儿完全没有听见莽古济的话,只是望着岳托,眼泪不停的流着。
“没事,我没事。”岳托趴在床上,见她哭的楚楚可怜,心中又暖又疼,一个劲对着蓝熙儿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莽古济看着浑身是伤的岳托,这无厘头的一顿好打,也够受的。语气又柔和些:“熙儿,听话。我们先出去,岳托哥哥的伤必须马上处理了。”
蓝熙儿抿了抿嘴,终于点点头。
莽古济轻叹一声,又吩咐屠嬷嬷好好照顾着,领着女儿走出了房间。
见蓝熙儿出了房门,岳托拿出毽子,烂的只剩下一根羽毛了,苦笑一声,只觉得此刻自己也如这毽子一般狼狈不堪,闭上眼睛由着奴才们擦身上药。
天到底是黑了,岳托轻叹一声,上学堂的事情只能另想办法了。睡了一觉,身体放松些,所有的酸疼也都出来,翻个身睁开双眼打量一下周边的环境,突然开门声响起,岳托赶忙又闭上了眼睛。
“格格,您怎么又回来了?”
“屠嬷嬷,岳托哥哥睡着了啊。他吃东西了吗?”蓝熙儿站在床边,仔细看看岳托,见他紧闭双眼,闷闷的撅起小嘴,眼里有些失落。
“我的格格啊,阿哥吃了药难得睡会,就不要打扰了,格格放心吧,嬷嬷会小心看着阿哥的。鸡汤肉粥也都熬着呢。格格这会跑来,也没吃饭吧,赶紧回去吧,小心你额娘生气。”屠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蓝熙儿往门边走。
“别拉,别拉,等一下,等一下,这个是给岳托哥哥的。”蓝熙儿将抱在手里的衣服放在岳托的枕头边。“嬷嬷,一会让岳托哥哥换上,他的衣服都被打破了。”
屠嬷嬷点点头,蓝熙儿又看了看岳托,终于转身走出了房间。
岳托挣开双眼,看了看床边崭新的衣服,又望着蓝熙儿的身影出神。
一边的屠嬷嬷看着小心翼翼关门的格格,又看了看发呆的阿哥,没有说话。
格格与阿哥,谁都没有想到,命运的不期而遇,竟换来了一生的眷恋。
岳托起来喝了些粥,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屠嬷嬷带着所有人都下去了,岳托起身走进小院,三姑府里客人的庭院都比自己这个大阿哥住的院落要强百倍,今天更是被奴才揍了一顿,无奈轻叹一声。
“岳托哥哥,你醒啦。”蓝熙儿满脸的欢喜和俏皮。
“你怎么跑来啦?”岳托被吓了一跳。但见她一袭长发散开,微风轻轻吹动,一双眼睛清亮,一身淡粉色睡衣,月色下整个人显得清雅秀气,好看极了。
“嘘!你看,小叔叔今天送来的点心,又好看,又好吃,我拿来给你尝尝。”说话间蹑手蹑脚的把食盒放在石桌上,轻轻推开盒盖。
岳托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而且一个奴婢也没带着,一定又是偷跑出来的,抿起嘴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