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到辰妃宫中赏梅,地上一层小雪,衬出几分冬日严寒。
“雪地路滑,王妃可要小心些啊。”
皇后娘娘走在前头,满脸担忧对她说道,梅若华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扶着容香走过石板小路,一路蜿蜒,这才到了辰妃宫中。
凉亭下已经点了热炉,刚走进两步,便觉得身上一暖。
顾及梅若华身怀有孕,辰妃又让人加了一件银裘皮的厚实披风,吩咐新灌了个汤婆子来。
“今儿天寒,皇上免了今日上朝,想着等日头大些了,忠王恐怕还要进宫来吧?”
辰妃说完,梅若华轻笑点了点头,“辰妃娘娘猜的这么准,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后轻笑,“你们两个鬼机灵的,如今却互相打雀起来了。”
梅若华拿着帕子轻轻遮了遮嘴,笑着说道:“今儿我也带了好酒了,应着这红梅,也不知辰妃娘娘可还会在醉一遭。”
辰妃微微一愣,随即便想起些什么,委屈转过头来说道:“好啊,皇后娘娘怎么连从前的陈年旧事都和王妃讲了。”
皇后轻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大家乐乐也就过去了。”
辰妃心里明白皇后娘娘的好意,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将梅若华带来的酒拿了上来。
与皇后娘娘一同饮了这一杯,辰妃顿时脸色微红起来。
打帘子从前头走来一人,梅若华抬头,这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庆贵人。
皇后见她气色见好,心底也高兴,连忙照顾她来自己身旁落座。
如今离的近了,梅若华才见她脸色仍有几分苍白,辰妃直接将自己的汤婆子塞进她手中。
“如今下了雪,正是天寒的时候,你怎么又出来瞎跑。”
庆贵人笑笑,温声细语说道:“左右都是闲着,与其在屋中一个人带着,还不如出来和姐姐们热闹热闹。”
辰妃抬手帮她拨来额间碎发,脸上不自觉带了满脸慈爱,如今更像是庆贵人的额娘一般。
辰妃似乎看穿了梅若华的想法,又替自己斟上了满满一杯酒,“她进宫时,和我当年到皇上身边是一样的年纪,我看着她。就如同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心里唏嘘罢了。”
庆贵人乖巧守在一旁,轻轻握住了辰妃的手,“姐姐对我的好,我都省得的。”
正说着话,从白茫茫雪地中匆匆走来个奴才,行了礼,这才开口禀报,“贵妃娘娘来了,如今正在前头等着。”
辰妃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知贵妃怎么想的,怎么偏就和我这长春宫过去不。”
庆贵人有些慌张起身,皇后娘娘体谅她,叫她先一步去休息,见她出了门,这才唤人去请陈姝姚。
半晌不见陈姝姚身影,梅若华直觉有些不对,辰妃显然也已经想到这一点,匆匆站起身来,向前殿走去,不过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庆贵人发鬓散乱跪在雪地上,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如今横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辰妃一路小跑过去扶她,庆贵人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被扶着起身,只是抬头看了辰妃一眼,便又昏了过去。
“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自是怒不可遏,好好的一日,如今全都毁在了陈姝姚的手里!
漫不经心看了晕过去的庆贵人一眼,陈姝姚轻笑着说道:“方才她急匆匆的出来,冲撞了我,如今不过是小小的一巴掌,皇后娘娘也要教训我几句不成?”
“本宫还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后宫妃嫔!”
如今皇后自然动了真火,辰妃默默看了陈姝姚一眼,眼神晦暗不明转过身来,吩咐人将庆贵人扶回屋中,自己也跟了过去。
梅若华看着明显是来挑事的陈姝姚,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着痕迹朝她身后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清思的身影。
心底一沉,梅若华害怕清思出什么事,又揪心几分。
陈姝姚高高在上看梅若华一眼,眼神扫过她的肚子,一丝怨恨一闪而过。
“皇后娘娘难不成就想要我一直这样站着说话不成?”
皇后虽然脸色阴沉,不过听了这话,还是吩咐人搬了椅子来,一同坐下。
“皇帝暂且没有子嗣,王妃如今却又要临盆了,也不知皇后娘娘每日看着,是何等心情。”
皇后知道她有意挑唆,也不恼怒,只是淡淡说道:“即是王妃所生,便是宗室之子,便不是宗室子,这天下臣民不都是皇上的子民,贵妃说本宫应该是什么心情呢?”
这一席话,说的陈姝姚哑口无言,更知晓自己便是开口,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好不容易安生片刻,却不想陈姝姚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从身后宫女手中拿出一个悬挂东珠的璎珞,转手递给梅若华。
“我今日来,便是为了来送这一份礼的,我与王妃说来也算是旧相识,如今这副璎珞便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她自然已经说是心意,梅若华自然再没有理由推拒,只好叫人收了起来。
桌上还放着方才她们一同饮得酒,陈姝姚拿起来瞧了瞧,语气中多了几分惋惜。
“酒是好酒,只是味道太淡了些,”说着,她将杯中慢慢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贵妃不过才喝了一杯,怎么看来有些醉了?”
“醉?”陈姝姚痴笑起来,今日她外头披了一件红色大猩猩绒的披风,如今一笑,竟是隐隐将满院子的红梅压了下去。
“皇后娘娘说的不对,如今臣妾可没有醉,如今清醒的很。”
梅若华淡淡看着她。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贵妃娘娘的确没醉,皇后娘娘不必忧心了。”
虽不知道梅若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到最后,皇后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
陈姝姚酒量很好,独自一人喝光了面前放的一整壶酒。
梅若华唤容香上前,开口吩咐道:“你去寻寻清思踪影,如今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容香点了点头,很快便在梅若华身后消失不见。
清思如今正在永和宫,满宫的奴才行走匆忙,生怕漏下了任何一个角落。
“都给我看仔细了,不过是个钗子,如今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不见,只是莫要让我查到了,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到时撵出宫去都是轻的!”
清思说完,更是再无人敢应声,外头有人匆匆忙忙进来,在清思耳边说了什么,她这才熄了火气,又吩咐了两句,这才转身出来。
容香站在一处宫墙底下等候,半晌这才见清思脚步匆忙而来。
快走几步迎了过去,容香担忧说道:“贵妃今儿突然去了辰妃娘娘那,王妃不见你身影,深怕出了什么事,这才匆匆叫我过来瞧瞧。”
说起此事,清思更是慌张,“今日出永和宫,贵妃定是心有成算,只是出门时头上的珠钗没了一支,贵妃怀疑是有人手脚不干净,留下我来查看,我这才绊住了手脚。”
无论如何,如今见她平安无事,容香也总算放下心来,叮嘱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陈姝姚起身上前,直接折断了一支红梅,“有花堪折直须折,皇后娘娘即是来赏花的,怎么也不叫人折两支回去。”
皇后转头看她,“今日未开的花,不过是瞧个稀罕,来日寒雪中绽放,才做赏花。”
陈姝姚嗤笑,“皇后娘娘当真是心善之人,宫中这样不值钱的玩意,也值得此般呵护。”
骤然变了脸色,皇后于她所说,再清楚不过,这宫中被人称作“不值钱的东西”,从来都不止眼前这些物件。
“贵妃有什么话只说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好不叫人痛快。”
陈姝姚听完,也变了脸色,“皇后娘娘维护辰妃,我倒还能理解,只是庆贵人,不过是个离了旁人便在宫中活不下去的蠢货罢了,皇后又何必如此费心?”
皇后抬头,深深看她一眼,“贵妃,有些话你应该清楚,不是你该问的,便不要多问。”
贵妃轻笑,笑的却很是轻蔑,“皇后娘娘做时从不避讳他人,怎么如今却不许人来问了?”
梅若华见皇后冷了脸色,这才开口说道:“这些话原本也不是不许人问的,只是如今就是说给贵妃听了,贵妃当真能听进去吗?”
“我正与皇后娘娘说话,什么时候又轮得到王妃插话了。”
陈姝姚说完,梅若华也不恼怒,只是淡淡开口道:“便是我不该开口,皇后娘娘还未说什么,贵妃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今天寒,身上的披风再暖,也暖不起如今凉亭中的剑拔弩张。
贵妃今天不知怎么,便如同刚进京时一般无礼,皇后看淡如今局势,也不再忍让什么。
梅若华从来置身事外,只是如今又不得不参与其中,可谁心里也都明白,这宫中一向如此。
“贵妃娘娘若是不爽快,便回宫歇着去罢,咱们几人坐在一起,不过也是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