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梅若华当即恳求道:“皇上,请让臣妾带王爷回府。”
虽不忍拒绝,但是从大局考虑,皇帝还是犹豫道:“这恐怕不妥,敛儿现在伤势太重,宫里有最好的御医,让敛儿尽快痊愈。”
这个道理梅若华何尝不知,但正是因为秦敛伤势如此严重,她才更加不放心让秦敛留在宫中,她再次开口祈求:“皇上,您仁德宽宏,可派御医随侍国公府,王爷在府中有亲人仆从侍奉,也可给皇上减轻烦忧。”
之前皇帝一直不让秦敛回到国公府,就是想给国公府一个交代,如今的秦敛,国公夫妇如何能够承受,何况最好的御医一向是侍奉在大内,派去国公府的定没有宫内的医术高明。
皇帝还是犹豫,半晌没有开口。
梅若华担心惹得天子震怒,更加做小伏低,表明自己不是有意相逼,说道:“皇上体恤臣子之心令人感佩,若是皇上担心王爷身子,那臣妾可召连云回京,定叫皇上放心。”
连云此人皇帝也是知道的,小世子的师父,医术高明闻名京城,此后和赵云清云游四海,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既然梅若华有办法召他回京,那皇帝也无话可说,既然国公府现在已经知道消息,那想必国公夫妇那里也是瞒不住了,到时候一个个赶来养心殿求情,他可就分身乏术了。
“好,朕会派太医随行,辅佐连云救治敛儿,”皇帝应允道,又传唤宫人,“快些备车马,护送忠王爷回府。”
得到旨意,梅若华感激的跪在地上,秦敛也连连谢恩,虽然他现在伤势严重,但是他更想日日陪在梅若华身边。
站在一旁的陈姝姚见梅若华要将秦敛带回国公府,从此见他一面更是困难,当时气极,怒道:“皇上,不是要给我们指婚吗,我也要去府上侍奉王爷。”
方才对她已是极其不满的皇帝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旁边的秦敛一字一句的说道:“绝不可能。”
清晰无比,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陈姝姚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却感觉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神如此冰冷,厌恶,和方才望着梅若华的时候判若两人。
恼羞成怒的陈姝姚当即对着梅若华发难:“敛哥哥,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在,相貌如此丑陋,竟还如此善妒,真叫人不齿。”
面对陈姝姚的讥讽,梅若华丝毫不在意,她打量了一眼陈姝姚:“臣妾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话,王爷执意不肯,做内室的怎好违背王爷的意思,反而是公主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言谈之意毫无礼数,实在叫人笑话。”
陈姝姚还想反驳,皇帝斥道:“都给朕住口,皇宫岂是你们争风拌嘴的地方,尤其是你,陈姝姚,不要以为你是尘国的公主朕就不敢办你!”
此言一出,陈姝姚的气焰立刻蔫了下去,畏畏缩缩的站在原地,不敢再说一句话。
梅若华拜别了皇帝,和一行宫人带着秦敛往宣武门外走去了。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已经立在府门等候了,看着轿帘掀开,秦敛被人抬下来的时候,国公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国公爷也面色不忍,眼眶发红。
他们都以为秦敛也跟着战死沙场,没想到还能见他一面,看着他如今瘦削脱相,左臂伤势严重恐怕就此成了废人,众人皆已是泣不成声。
关于秦敛一事京中至今都是秘密,岭南之战的最大功臣,如今凯旋而归,却没有得到应有荣耀,反而落得这副下场,真叫人唏嘘。
众人将秦敛抬进清风苑,围坐在床榻前,宫内派来的太医也立刻赶过来了,如今国公府上下最关心的就是秦敛的伤势。
太医只好直言,秦敛左臂肩胛骨被箭刺穿,且久治不愈,伤口迟迟不肯愈合,恐怕要断骨疗伤方才好转。
“断骨疗伤是什么意思?”国公夫人哽咽道。
太医犹豫不知如何作答,国公爷年轻时候也曾领兵,立刻就明白了太医的意思,他喃喃道:“意思是,断臂。”
听了这两个字国公夫人近乎昏厥,秦敛是京中第一等的好儿郎,若是断了一只手臂,他从此如何肯见人,如何能拿剑,他可就真正成了一个废人了。
身后的丫鬟奴仆们也跟着哭,一群人哭了半晌,太医将一副方子贴在秦敛的左臂上,只要气力再恢复些,就要实行断臂方能保命。
“国公爷,老夫人,臣先行告退,也行诸位长话短说,给王爷安歇的时间,伤势方能好转得快些。”说罢太医躬身退下了。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不一会儿也离开了清风苑,偌大的房中只剩下秦敛和梅若华。
现在正是五月时节,天气逐渐闷热,秦敛的伤口散发出一阵隐隐的恶臭,就算是药敷在上面也遮盖不住。
秦敛知道梅若华一向爱香,她制成的香囊北国闻名, 现在自己这副模样,她非要难受不可。
“华儿,你先出去吧,这里……”秦敛自己都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想当初他也是香车宝马的少年郎,如今却浑身恶臭,“这里实在不堪。”
虽然他没有说得明白,但梅若华明白她的意思,她不仅不走,反而趴在秦敛的胸口上,脸正对着他左臂的伤口,面上无丝毫嫌恶之意,反而露出满足的笑容。
秦敛心中触动,他缓缓说道:“我定会痊愈起来,不叫那般庸医断了左臂。”
没想到此言一出,梅若华猛的抬起头来,正色道:“不行,你伤口久久不愈,若是再拖下去恐怕性命不保,定要早早断臂不可。”
她前世在现代,知道伤口发炎将危及生命,秦敛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实属奇迹。
看着她严肃正经的样子,秦敛哑然失笑,笑起来牵扯左臂,他又疼得龇牙咧嘴,就这一副又哭又笑的样子把梅若华也逗笑了:“你这是做什么?”
秦敛温柔的看着她,问道:“华儿,你真叫人动容。”
他知道府中众人都不希望他断臂疗伤,这样他将失去现在的位置,不再是禁军统领,也不再是三军统帅,以后如同废人一般生活,日子久了,他人将忘记他的荣耀,迎来的只有声声感叹与同情。
而国公府也将因为他的陨落而就此失势,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落差,叫众人如何接受。
但是梅若华不一样,她口口声声要的就是秦敛活着,至于他是否有曾经的辉煌,她全然不在乎。
梅若华怔怔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何意,不禁笑出了声:“你废了倒好,废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你招蜂引蝶了。”
二人又嬉笑了一番,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声音传来的位置,一听便是小元宵。
听到传唤之后,小元宵迫不及待的推开门,飞奔似的跑到榻前,一头扎进了秦敛的胸膛。
秦敛又何尝不想元宵,纵然胸口被他砸得生疼,也笑着将他揉在怀中。
还是梅若华将小元宵扯开,说道:“爹爹现在受伤,你莫要如此莽撞。”
小元宵趴在腿上撒娇道:“娘,你曾经想爹爹想得日日流眼泪,现在爹爹好容易回来了,你就不能高兴点嘛?”
此言一出,梅若华又羞又臊,不敢抬头去看秦敛,只能佯装正色道:“莫要玩笑了,元宵娘亲问你一件正事,你定要好好回答。”
元宵愣愣的点点头。
梅若华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现在可有办法找到连云师父?”
原来是这等事,元宵立刻猜了个大概,许是京城庸医奈何不了爹爹的伤势,所以要找连云师父求助,他连忙说道:“这还不简单,请娘亲给我三日。”
三日后,元宵终于培育出了一只识得薄草香的信鸽,这是他和连云之间的暗号。
因连云广游天下,时时不见人影,为了让元宵在紧急时分能够向他求助,他便发明了这个方法。
连云身上时常携带一种薄草香,薄草非草,而是连云调制一种膏药,闻之清香袭人,便取名为薄草香。
此香天下只有两份,一份在连云身上,一份在元宵身上,只要将识得薄草的信鸽带上信件,便能找到连云,传递消息。
将信鸽放出去的那天,梅若华正在府中熬制粥点,现在秦敛日日只能吃流食,她便亲自动手。
秦敛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精神好了许多,他说是因为见了华儿高兴,不然一年半载也不能恢复成如今模样。
梅若华笑他嘴贫,做粥点做的便愈发认真,这一日,她还在小厨房中,就听到外面的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说道:“不好了夫人,公主闯进来了。”
这个公主便是这几日闹得京城鸡飞狗跳的陈姝姚,又是她,梅若华眉头紧皱,她这次来定是又要找秦敛的。
如今秦敛的精神方才好些,梅若华不愿他被陈姝姚叨扰,只能亲自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