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容没想到,从前她只是在新闻里见过的碰瓷一事,在现代没机会遇到,倒是在古代遇到了。
马车在老者面前停下,并未碰到他分毫。周静容也在距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伸手也够不着他。
但他哀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很快就吸引了一群围观的人。
人们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老者受了伤,而他前有马车,后有周静容,一时不知他是被马车剐蹭到,还是被周静容撞到。
马车停稳后,车里面的人也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男子,身着一袭月白素面锦袍,体态修长,山眉水眼,皮肤白皙的略显病态,看起来文弱温和。
傅云深穿白衣也很出挑,若说他是岭上冰雪,那这男子就是云中皎月,一样的遥不可及,却一个清冷,一个更显温柔。
是个美人,周静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老者坐地哀声不断,有人出言询问:“老伯,你这是怎的了,到底是谁撞的你呀?”
老者看了看周静容,又看了看那男子,心里迅速的作出判断。
周静容虽是女子,看似弱势一方,但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两名仆役,那仆役个个人高马大,带着一股凶悍之气。而她穿戴看似低调,实则奢华,应是出身富贵人家,肯定不好相惹。
那男子虽为男性,却只有主仆二人,又看似温和软弱,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老者心念转间,抬手便指向马车方向,哭诉道:“是那马车撞了我,我的腿不能动了,这可怎么办啊!”
人们看向男子的目光便不友善起来,带着隐隐的苛责。
男子微微蹙眉,虽觉冤枉,可众人指指点点,老者又声声不断。他不想被人围观,眉间隐隐松动,似有妥协之意。
周静容实在看不过去,她最是厌恶这种颠倒黑白之人,遂冷笑一声,质问老者道:“这位老伯,你站起来尚不及那马头高,坐下来又不及那马蹄近,马车到底怎么撞的你,隔着空气撞的吗?”
老者面色一僵,众人也纷纷目测了一下远近,嗯,马车停的这个距离确实撞不到他。
这下,人们看向老者的目光又从同情变成了质疑,更没人替他说话了。
那男子听着周静容那句“空气撞的”,心中的恼意渐渐消散,唇角噙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上前俯身对那老者温声道:“老伯,虽然你摔倒一事与我无关,但路见不平理应相助,如若不弃,可乘坐我的马车去医馆。”
老者横眉一挑,尖声道:“什么与你无关?分明是你那马车……”
他顿了一下,眼珠转了转,很快改了说辞:“我是被你的马车吓的摔倒的,怎与你无关?我现在摔坏了腿,你得赔我银子!”
老者这明晃晃要钱的话语一出,众人差点笑了,马车稳稳当当的在路上走着,怎么就吓到他了?真是好不讲理!
这使人们更加确信,他并没有被撞到,只是想要讹钱罢了,纷纷出言指责。
男子自开始就看出了老者的心思,本不欲与他多费唇舌,想要破财免灾。
可周静容一个女子尚知不可助长歪风邪气,他一个读书人更不能为了嫌麻烦就顺从坏人的心意,让他继续肆无忌惮的与社会为害。
男子坚持不松口给钱,老者坚持讹诈他。
正相持不下,一个穿着布衣短打体型壮硕的汉子挤进人群,粗声粗气的吼起来:“爹,怎么回事,谁敢欺负你?”
老者一见儿子,顿时有了主心骨,哭喊道:“儿啊,这小白脸撞了我,还不赔钱啊!”
壮汉怒目圆瞪,抬步便向白衣男子走去。周静容向身后的仆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也赶紧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男子身边。
壮汉顿了顿,自然而然的认为周静容与男子是一伙人,见他们人多势众,不好相与,便改去扶那老者,嘴里嘟囔着:“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老者见风使舵,顺势在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体力行的证明了他刚才口口声声的那句“腿摔坏了”是谎话。
他仍不服气的放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要去府衙告你们!”
男子作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恭候大驾。”
一场闹剧结束,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男子向周静容拱手道谢:“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周静容回礼道:“公子言重了,反正他不攀扯你,也要攀扯我,我们乃是同一战线,互相帮助也是应当。”
周静容不欲多说,道了句“告辞”,仍带着几个下人去逛街。
男子站在原处未动,看着周静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
周静容将今日所遇碰瓷一事当成笑话讲给傅云深听,哪知第二日外面就传起了截然不同的谣言。
坏老头碰瓷一事变成了恶妇巧言善辩推脱责任欺负老人,而这个恶妇的身份很快被扒出,正是此次乡试被预测夺魁的热门人选傅云深的妻子。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妻子如此品行不端,是否与丈夫平日的言传身教有关?
周静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还可以发展到这种地步,真是无妄之灾。
谣言虽然不属实,带来的影响却可大可小,周静容很怕这些抹黑傅云深名声的言论会影响到他考试,惴惴不安:“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傅云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宽慰道:“怎么会,你路见不平乃是正义之举,此事分明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与你无关。”
周静容却越想越觉得蹊跷,明明那老头碰瓷的是那位白衣公子,整件事与她毫无关系,怎么传出的谣言都是她如何如何,半句也未带那白衣公子呢?
那人到底是谁,此事会与他有关吗?或者,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傅云深来的,给她下的套?
傅云深见她失神,一把搂住了她:“想什么呢?”
周静容不高兴的抱怨道:“这都马上开考了,怎么还有人不死心,要抹黑你的名声呢,不会影响你考试吧?”
傅云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无事,当日围观者众,就算有人深究,也能查出事情真相,并不妨事。”
周静容点了点头,心下稍安,又微微得意的说:“不过,有人针对你,只能说明你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太大了。”
她一副“被人抹黑是因为有实力”的与有荣焉的模样,让傅云深哭笑不得,更觉得她可爱。
谣言的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本来这事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有人传谣,自然也有目击者辟谣。况且,区区几句谣言,傅云深也有能力将其消弭。
宋子言闻听此事,带着宋汀兰特来问候宽慰傅云深。
傅云深应付了几句,并不愿与他过多交谈。
虽然傅春华是受婆母磋磨,可这也与宋子言的不作为脱不开关系。他当日何等信誓旦旦的向傅云深保证一定会善待傅春华,傅云深今日对他的埋怨就有多深。
二人同窗多载,后又结为姻亲,兄弟感情深厚,可如今到底是生了隔阂。
周静容与宋汀兰亦是如此,二人多日不见,彼此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宋汀兰沉默半晌,道:“在水一方的红利,往后还是别给我送了。”
虽然宋汀兰不再为在水一方工作,但周静容仍按月将红利送到宋府。
周静容觉得,若是没有最初宋汀兰打下的客源基础,在水一方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这是她应得的。
见宋汀兰还要推却,周静容为活络气氛说道:“就当是我给你添妆,你也要议亲了嘛。”
宋汀兰提起议亲一事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倾诉的想法,二人的话题就此打住。
宋子言兄妹离开后,傅云深和周静容双双为了友情而相视叹息,但好在也有人同病相怜,能够互相安慰。
傅云深考试的前一晚,周静容突然腹泻不止。
这几日,周静容为增强傅云深的体质,在吃食上格外精细,都是健康营养,口味也比较清淡的饭菜。
他们同吃同住,他好好的,不知她怎么病了。
傅云深忧心不已,忙请了大夫,大夫说周静容乃是忧思过虑,体内不调和所致。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虚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十分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你忧思什么?”
周静容瘪了瘪嘴:“我紧张。”
傅云深问:“为什么紧张?”
周静容皱着小脸委屈巴巴的说:“一考试我就紧张,一紧张我就腹泻……”
傅云深好笑又不解:“是我考试,又不是你考试,你紧张什么?”
周静容嘟了嘟嘴:“反正我就是紧张嘛。”
傅云深心中一动,她是为了他紧张吧?如此的感同身受,莫不令人动容。
傅云深翻身上床,躺在周静容身边,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保证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努力考取解元的。”
解元是第一名,周静容觉得有目标是好事,但也不可过于激进,遂宽慰他道:“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傅云深微怔,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他们都说“你还可以做的更好”,不断的鞭策他,鼓励他,生怕他有一点点的掉以轻心。
旁的妻子也会希望丈夫上进,从而耳提面命吧。怎么他的小妻子就这么另类呢,怕他压力大,甚至对他没什么要求。
傅云深没被要求,却有了更大的动力,将周静容抱的更紧:“我会做的更好。”
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