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鹤听到君凌这话,猛地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王帅多虑了。蒲柳之姿,有劳王帅记挂。”
蒲柳之姿?君凌笑的有些阴险,这般男子若是都被成为蒲柳之姿,让其他男子情何以堪?
只是可惜了此人不为女。
男子最易被情所困,万一这法子是真的,若被敌国知晓后,派遣一名女子前来勾搭,到时候……
就怕他为情爱所困,叛变投往她国—到那时,昭国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既然自己已经看过了他的身子,倒不如先入为主,将此人娶到手,不仅没了这份忧患,顺便在行军时也可以有男子相陪。
……
两刻钟已至。
“传王帅令,全军行军—”
传信兵来到前军,马蹄的“嗒嗒”声在路上显得格外清脆洪亮。
“派人去查回来了?”君凌翻身下马,看着从远处跑来的楚实,笑道。
“要查个男人还不容易?”楚实拱手一拜,抖了抖僵绳便来到君凌身边同行,“神医匡琪的学生,名唤梅子鹤。在军中时化名为梅贺,字子鹤,已有三年。此人用一种极为古怪的方法救人,被救之人的伤口愈合时间比用寻常之法快了数倍。”
“但那方法是将人的肌肤当成衣服,若不是在生死边缘之际,根本无人愿意被用这法子。”
“好!”君凌眼神一凛,语气中带着坚定,“本王管他这医术奇不奇怪,只要能减少士兵伤亡,就算他用再奇怪的法子,本王都支持。”
楚实目瞪口呆,“王帅您真要用……”
“用,如何不用?本王,还要娶了此人。”君凌身下的疾风马极为配合地打了个响鼻,让她有些失笑。
“子真,你记着,便国不法古,治世不一道。”
半晌,没有听到楚实的动静—侧目看去,便只见楚实呆坐在马背上,微微仰着脑袋,望着天上一朵飘来飘去的云朵发着呆。
君凌:……
四月初十。
行军路上有些无聊,士兵们找不到乐子—像王帅和成原演武那般的,已经始能让士兵们津津乐道上数月的大事了。
疾风马不安地喘着气,抗议着自己已经疲惫。君凌正准备下马让亲卫领它去吃草,就看见梅子鹤纵马而来的身影。
安抚的地摸了摸马儿,君凌也不管马是否听得懂,说道,“乖。等那人过来,我再让人带你去吃草。”
疾风似乎是听懂她的话,不再扭着头闹脾气,温顺的停在了原地,等待梅子鹤的到来。
梅子鹤此时一袭白袍,和君凌身上的战袍有些相像。
细看那男子,眉目清秀疏阔,也难怪在军营浑水摸鱼了三年都没有被发现。
但是,若看的久就会发现,梅子鹤的眉目间,带着几分青涩和媚意。
君凌轻勾起唇角。
——原来这人也会害羞。作为军医三年,应当没少看过女子的身体,想来他当是个不拘礼法之人。本以为那日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内心也该不太在乎,可今日观之,亦不能免俗啊。
男子来军营像什么话。
梅子鹤的身影由远及近。
君凌苍凉的目光逐渐有了温度。
风起,战袍绣着的七条蟠龙似乎要飞出天际之外,她看到梅子鹤身后的远山一片清翠,春意盎然。
空中飘着的柳絮让她的鼻尖有些发痒。
不同于初春三月时尚保留着冬日的凛冽气息,让人不得不多加些衣物;而如今四月已逐渐回暖,梅子鹤身上的单衫有些单薄。
——难怪自己那么容易把他的衣物扯破。
回想起昨日那一幕也是好笑,人家男子作为吃亏的那一方都没有说设么,她自己却是先红了脸,简直愧为女子。
君凌与梅子鹤隔着的距离已经不太远,可当君凌看到梅子鹤疏离的眉目时,确是像隔着整个山河。
不一会儿梅子鹤便到了君凌的面前,翻身下马行了个军礼后道,“王帅,成将军的伤口按照此法,时至今日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如此,您可信了我的话?如果王帅要普及此法,那么我不论女男,都只能留在军营先教其她军医。”
“本王简直信了你的邪……”君凌同样翻身下马,将疾风交给了一名亲兵后,颓然道。
男子在军营是大忌。也倒不是她看不起男子,只是因为男子在军营是非多,可能会动摇军心罢了。
梅子鹤不屑地摇了摇头,“王帅说邪门,可王帅为了减少士兵的伤亡,照样会用此法。不像她人畏首畏尾,不似女儿所为。”
梅子鹤对眼前这个王帅的印象比对其她眼高于顶的将帅要好的多。
一介男子,这般自傲……也不知道匡祺当时收徒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本王总觉得,你既然师承匡神医,总不至于只会这一种东西。”这男子心性纯良,用激将法一激,就什么话都套出来了。
梅子鹤听完这话后果然脸色骤变。
什么叫做“总不至于只会这一样东西”?这一番话,明明是在侮辱他的师承,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师傅徒有其名了!
“谁说的?”男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嗯,不是么?”君凌一脸疑惑的模样让他的火气又大了几分。
“我告诉你,我不仅知道其他医师都会的东西,往日行军行伍里那些沿用了几百年,但实则错误的我都知道!”
梅子鹤不开口,一身白衫的模样便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可一张口说话,就硬生生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像一只炸毛的猫。
君凌的想法有些恶趣味。
“是么,你且说来。”
“其一,军粮。从古至今,冬季还好,但到了夏季,军中带着的这些干粮极易变质,士兵行军到一处后,水土不服而引起不时的腹泻,军粮的因素便占了几分。”
“我师傅曾说过,若是吃她家乡的锅盔一物[1],士兵不仅不易腹泻,且容易饱腹,便于携带,可代替现在军中的干粮。”
君凌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呢?”
“其二,战后处理伤口的缝合术。其三,对尸体的处理。”
君凌的眉头狠狠皱起。
尸体?每人建一座坟,那还打不打仗了?当战场是殡仪馆么?这话说的,当真是匪夷所思。
“前几十年爆发时疫,很大程度上就是尸体处理不当造成的。我师傅说了,战后就应该把尸体一把火烧了。要是一开始在战场上这样做,时疫根本不会蔓延那么快,死那么多人。”
“荒唐!”
身体发肤受之母父,焚烧尸体,岂不是让人死无全尸?她估计还没把战死的士兵给烧完,剩下的士兵怕是就会发动兵变把自己给先烧了。
“我就说,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信,还白费我的口舌。”梅子鹤轻嗤一声,语气不屑。
一旁侍立的乐赟还能稍稍压下心头的怒火,但高冲却眉头倒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竖子休得无礼!我家主子征战沙场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一介男子,敢给我主摆脸色……”
君凌无奈地按了按眉头,抬手止住了高冲将剑指向梅子鹤的动作,“平勇,消停些。”
高冲愤愤地收起佩剑,巢男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就算我信焚烧尸体能防治时疫,士兵们也不信啊。”
这可不似缝合术,虽然看着恐怖,但士兵们尝到甜头后自然也就能慢慢接受,可焚烧尸体的举动,未免太过于骇人听闻……
“你信又何如……等等,你说什么?你信?”
君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这其实很好理解。不过就是让时疫无法通过尸体这一途径传播罢了。只是理智上接受,情感上却深受从小教育的影响,不愿去做罢了。
梅子鹤突然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相信!那,那就好办了……只要你能支持我推广焚烧尸体的举动,我自然有办法说服你的那些士兵!可惜师傅见不到,临终前还喊了三声‘救人’才仙逝……”[2]
君凌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梅先生,我们合作如何?”
君凌第一次,这般郑重地称呼他——这就是她开始真正把梅子鹤当成了谋士的表现。
梅子鹤的眼中星光闪烁。
“好。王帅,成交!”
注:
[1]先秦时期至始皇帝用锅盔作为干粮,成为一统天下的重要因素。
[2]南宋抗金名将宗泽,在死时大呼三声“杀贼”才咽气,本文因此改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