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侍卫奉命外出,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君颖的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后语气淡淡地回道。
如果招私兵的秘密一旦败露,自己的处境,危矣!
当下的要紧之事,便是找借口来解释自己王府护卫的那一百人去了哪里。不论她们招揽私兵的速度是快是慢,不止朝中如郁修这般正直之人抓着不放,就连母皇都有可能生疑自己的侍卫去了哪里……
该死,当真是一场死局!
君颖在心里骂老天骂了百八十次后,终于平复了些许心中的焦躁不安,开始冷静地思考起了对策。
郁修见君颖顾左右而言它,于是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丝僵硬的微笑。然后走到了营帐的正中央内,把事先放好的证物随手拿起,递到了君颖面前。
接着示意君颖闻这件刺客身上扒下来的衣物。
君颖轻蹙眉,虽然不知道为何郁修要这般做,但却出于好奇依然嗅了嗅这件衣物的味道。
才闻罢,便大惊失色。
“放肆!诬陷!这定当是诬陷!”君颖气急攻心,一句话便重复了许多遍。接着看向郁修的表情突然阴狠了起来,面部表情一阵扭曲,“一定是你!你竟敢诬陷本王。郁修,你可知这是何罪?”
刺客的衣物上有极其淡的醺香味,但由于这种香极为平常,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所以这并没有引起查案的大理寺众人的重点关注。
可那仵作在检查完尸体时,却在这股寻常熏香气味下,闻到了另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似乎刺客醺这寻常的香的目的便是为了掩饰另一种香的气味。
此香名为隆月,原本为大昭蕃属国进贡的特有香料。昭惠帝一向不喜这些熏香一类的东西,恰巧当时宫人送来这香时,君颖的父君德贵君在一旁伴驾。昭惠帝见德贵君对这隆月香感兴趣,于是便随手就赏赐给了他。
在大昭,拥有这种进贡的隆月香的人,除了德贵君,便是广平王主君颖。是以,君颖一闻到这气味时,便失色不已。
郁修将那件衣物重新放回了原处,随之便道,“修一介书生,也没有什么人脉和功名,就在这朝堂之上断点案混口饭吃。修可没有那么大本事,敢从君上和王主您手里偷东西。”
“如此便断定了本王是刺杀君仲略,还意图嫁祸君聆举的凶手?”君颖冷哼一声,“这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郁修压下心底的嘲讽,依旧是那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非也非也。修和大理寺众人,也只是怀疑王主被歹人拉进了圈套里。若是王主无辜,为证明您的清白,不知王主可否告知修,那广平王府侍卫一百人,如今在哪?”
君颖将袖口一甩,转身便走,只撂下一句“无可奉告”后,便徒留郁修站在营帐正中。
郁修看向君颖怒气冲冲走向账外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来人。”良久后,郁修终于开了口,“去查查,广平王府最近的境况。还有近日的人员出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官查到,那王府侍卫一百人,究竟去了哪里!”
而同时的昭惠帝所在营帐内,气氛与郁修和君颖两人的暗潮涌动,有过之而无不及。
昭惠帝看向那个跪得近乎脸贴在地上的君越,冷哼了一声,“朕说过,你父后的事,不许再提。君越,你屡次违背朕的旨意,倒是好大的胆子!”
下首的君越始终不语,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昭惠帝书案上的笔,已经被她一怒之下折断后扔到地上,如同跪伏在地的君越一般。
营帐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昭惠帝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个倔强的女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先起来吧。”
君越默默地站起,抬起头来时,目光恰好与其母亲对视。
眸中似有火光闪耀。
君越站得笔直,并将手背在身后,仿佛面对的不是帝王、不是母亲,而是一个臣服于自己的下属。
昭惠帝重新坐回御座之上,语气沉沉,“朕已经与你解释过,你是个女儿,但更是一国太女,一国储君。”
“母皇。”君越终于开了口,“您可知,其余六国是如何说我大昭的?不通礼数、蛮夷之地,民风剽悍,行为粗鲁。母皇,若是再简化父后丧事的礼节,六国对我大昭的批判更甚啊!”
“简直是笑话!”昭惠帝将折子重重地扔在了御案之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营帐内回荡了片刻,“说得好像我大昭隆重地举办康裕凤后的丧事,其余六国的士林中人,就从此对大昭歌功颂德,不再提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样!”
“君越!你,当真是不知轻重!”
君越就这样听着昭惠帝的教训,紧紧地抿着唇,固执地杵在昭惠帝的面前,颇有“你不同意我,我就一直在这里闹这件事”的意思。
“还有,被人嫁祸刺杀仲略这事情有可原。但你身为太女,连个太女玉印都看不好,被人栽赃陷害时只知道说自己是被诬陷,简直废物!”昭惠帝气急之下,连骂人的词汇都用了上来。
“儿臣并未刺杀君仲略,无愧于心,何错之有?”君越继续火上浇油,将往日对母亲的畏惧都丢在了一旁。
昭惠帝眸光深沉似海,半晌,终于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朕再想想。”
君越以为昭惠帝选择了妥协,于是正准备行礼告退时,却又听见了昭惠帝略显无力的话语。
“千枭集之后,你就禁足一月,好好反省反省。”
“儿臣……”君越还欲反驳,就听见了耳畔穿来了昭惠帝的怒吼。
“滚!”
沪郡。
说来也巧,君凌又再次意外地见到了宇文滨。
“江德再返沪郡,莫非是对凌念念不忘,想再次返回沪郡和我畅聊一二?”君凌看到宇文滨后,便直接拆穿了她的身份,顺带还提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初见时君诓我,曰你名叫宇江,我当时还信了君。没想到,江德也是个不愿以真实身份示人的主!”
人间逆旅酒楼的二楼上,君凌走到宇文滨坐着的食案前跪下,颇有些自来熟。
宇文滨对君凌的热情似乎不怎么感冒,只是抬眼看了君凌一眼,拱手行礼并客套了几句后,默默吃饭,不再言语。
她此次回来只是为了拿一件忘在沪郡的东西。自己原本打算拿完后,在这家酒量吃完饭便即刻出发,没想到又再次遇见了君凌。
“初见时我匿了名姓,宸逸不也是一样么?”宇文滨笑了笑,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寂气氛。
抬手,示意君凌与自己喝上一杯。
酒杯相碰,酒液随着两人的动作撒出了少许。宇文滨皱皱眉头,示意随从将溅落在桌上的液体清理干净。
君凌不禁有些好笑。
初见时自己无意识地碰了她几下,就见她十分厌恶;如今这女子对一点儿液体洒落在桌上都不能容忍,怎生比个男子还要矫情?
“呵呵,彼此彼此。”君凌理了理绣蟠龙戏珠纹袖口,说完这话后不再言语。
宇文滨眸光闪了闪,看向君凌的眼神中除了探究还有一丝欣赏。
“说得好听些,我乃宇国太女;说得直白些,我不过一介人质,怎么敢和宸逸相提并论?”宇文滨招来擦桌子的随从退了下去,“观宸逸在沪郡的作为,到不似你在红楼那般的缠绵深情。”
言下之意,便是手腕铁血,杀伐决断。
君凌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早就听闻宇国皇帝是个草包,但却对唯一的女儿言听计从。这女儿宇文滨也不负其母皇所托,治国安邦有方,可堪为帝。伯文也曾说过,此人当自己的对手,有足够资格,此言不虚。
沪郡世家林立,若不是依靠杀伐铁血手段,断然掌握不了此地。可寻常人只知其一,不知行此事的个中艰难。此人不过来此地数日,观自己已经全盘掌握了沪郡势力,便可从中大体了解,自己和臣属废了许多世家。
“江德谬赞。”君凌拱手一拜,眼中满是钦佩,语气中尽是真诚的赞赏,“凌今日遇君,如遇知己。若是江德不嫌,可否稍等几日再动身?且等凌处理完沪郡事务,便与君同行前往上阳。”
“不知君意下如何?”
拉拢自己?宇文滨挑了挑眉。她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今后若自己回国,和君凌的关系也是政敌,而非盟友。
由此看来,眼前这英姿飒爽的女子,确实是对自己有结交之意。
而宇文滨心思千回百转的时间不过一瞬。
她同样拱手还礼,笑容可掬,“今日遇君,也是滨之幸。滨如何敢嫌弃宸逸?莫说等几日,便是滨再等几月,又有何妨!”
君凌爽朗一笑,亲自将酒壶抬起,给宇文滨满上了一杯后,虚指着窗外。
“快哉!吃完这杯酒,江德便与我同行去郡守府,在这酒楼住怎么会比在郡守府安生?”
宇文滨将酒盏抬起。
“宸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