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门外敲门声响起,楚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云梦有变。”
君凌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将郑敬扬身上的锦被掖好,慵懒的语气中颇有些扫兴,“嗯,进来吧。”
说罢,侧身将床帏内侧的郑敬扬遮拦住,帷帐外只隐隐约约看得到两个人影。
楚实对于打扰主子春宵一度的行为显然有些惭愧,但还是厚着脸皮禀报道,“云梦传来消息,疏浚湖水一事本来进行顺利,不想云梦士族因改修的河道占了她们部分土地,今夜集结密谋明日日中聚众闹事,并以此煽动百姓。”
“嗯,百姓之事就交给子真处理了,明日本王亲自前去云梦处理士族之事,若无事就下去吧?。”
三月十六清晨,云梦。
风平杨柳动蹄鸠,晓岸春声近雕楼。
君凌停下脚步,看见一酒店,门前一道溪流,屋前后都是颠石乱山。看那酒店时,却是一个小酒肆。
门迎溪涧,山映茅茨。乌皮桌椅,尽列着瓦钵磁瓯;黄泥墙壁,都画着酒仙诗客。一条青旆舞寒风,两句诗词招过客。走骠骑闻香需驻马,使风帆知味也停舟。
酒肆内,靠窗户的一名女子和身旁的同伴随意地聊着天。
“听说这新上任的郡守还是个亲王,这几日疏浚湖水便是她所为,如此一来,便可了解这年年天灾,真是可喜可贺!”说话的那名女子把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话语微醺,“姐妹,再来一壶!”
“哼,真能如此简单了结,朝堂还不动手?莫不是你真以为沪郡的大家族舍得拔毛不成?”回答的同伴表情极为不屑,看穿着应当是寒门学子出身,“如若湖道一改,不知道动了多少大家族的利益,这疏浚的名头,在某看来不过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诓骗无知百姓摆出来的架势罢了。”
君凌不动声色地倚在门槛旁,眼神有些戏谑。
“切,你知道个什么?”和那女子同一桌伪装成路人的陷阵军军士转了转眼珠,语气压得很低,好像害怕她人听见一般,“我昨个儿打听到了个消息,我和你们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一桌的女子眼神发着光,其中一个甚至还差点起誓保证不会泄密。
君凌的眼神变得嘲讽,引起人的好奇心后借此散播谣言果然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满意地看了看周围好奇的女子,军士微微勾起了嘴角,“我听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大家族们昨晚还密谋着煽动大家今天日中闹事呢!”
一群寒门出身的女子沉默了片刻。
一人倏忽站起,抱了抱拳把动作刻意做得格外豪迈,“某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家了。今日失陪,改日某定当请客赔罪。”
笑话,她们读了些书明白改湖道对百姓有利无害这个道理,但是没读过书的亲戚朋友若是被忽悠,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相似的场景发生在各个酒肆里。
“子真做得不错。”君凌将玉佩转了一圈,飞舞的银色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顾昱将手中文书收入怀中,面露喜色,“回主公,宫中暗子回报,陛下似乎察觉到了主公的身份,观其言行似乎对主公的身世很是满意,并对杨丞相云若能委以重任便传位于主公。”
“呵,毕竟本王再是大夏皇族,终究姓君。”面露讽刺的君凌嗤笑了一声,靠在门槛上的腰直了起来,“母皇倒是好算计。”
“不正合了主公的意么?”顾昱轻笑了一声,眼中迸发出精光,“昱昨夜与子期秉烛夜谈,观北戎和亲一事,得了一计,不如主公猜猜?”
君凌看向湛蓝色的天空片刻后,在顾昱的手心中写下两个字,“本王猜的,可对?”
顾昱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君凌的反应之快,等回过神来后放声大笑,肆意的笑声传出很远,隐没与云卷云舒之间。
“主公智谋,昱拜服。”
上阳京城,皇宫内的一处偏殿内。
床帏在沉沉浮浮之间摇曳不停,等到良久之后才趋于平静。
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事后的君越躺在床上慵懒地搂住身旁还没有从余韵中缓回来的男子,语气中带着情事之后的沙哑,“萱儿可满意了?”
男子娇嗔地瞪了一眼调笑的女子,在君越的怀里扭了扭身躯,“殿下情痴于侍,侍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若陛下察觉此事,侍可不会……”
君越的眼眸暗了暗,看上去本就有些阴狠的面孔此时更显得令人发寒,但这一丝情绪很快被压下,面上依旧是刚才那一副模样。
“嘘……萱儿此言差矣。本宫对萱儿之情日月可鉴、天地共昭,就算萱儿在母皇发现我们之事后将本宫道出,本宫亦无怨无悔。”君越眼中的深情似乎要溢出来,随即将右手和良昭仪于萱的手十指相扣,“本宫对萱儿如此真心,萱儿可莫要辜负了本宫对萱儿的一番情意绵绵。”
“侍自然会在陛下跟前给殿下多多美言,只是殿下如若今后荣登大宝,可别忘了人家侍奉殿下之时。”
君越被引诱得再次浑身发热起来,本是害怕被宫中侍从发现正欲离开的心思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再次翻身将于萱压在身下,语气中满是戏谑和调笑,“宫中皆传言良昭仪近日以来颇得母皇圣宠,可观萱儿在本宫面前的模样可是如传闻有误一般呢。”
于萱双手环住君越的脖颈,将唇凑到君越耳边耳鬓厮磨了半晌才说到,“陛下虽时常宠信侍,可殿下英姿勃发,虽陛下不及也。”
“呵,你倒是会说话。”君越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看向男子时隐去了眼里的嘲讽和算计。
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两人都心知肚明,明面上却都依然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图个什么。君越在起起伏伏之间时心思飘去了很远,也没有想到宫殿外是否有人。
而此时的宫殿外的确有人在偷听。
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才干而让今上不动摇立储的心思,这太女倒是不惜一切代价,连宫闱之中和君侍私通都做得出来。主子说的果然不错,皇宫确实是表面富丽堂皇内里肮脏不堪的地方。
在确认听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只听见宫殿内的吟哦声之后,宫门外假装在职守的侍卫的一名陷阵军军士踱着悠闲的步伐走向前来换值的宫中侍卫,看向她们的眼神颇为不屑,随即以命令的语气开了口。
“你们是前来换值的?下次若是再敢来迟,小心我禀告主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军士将手里记录君越和于萱谈话内容的小纸片一点点而又小心翼翼地收入袖口后挥了挥手,假意是对侍卫们行为的不满,实则是将纸张藏在袖筒中,等固定好后颇带怒意地吼道,“还不快点过来换值!”
那一队侍卫看到军士如此趾高气扬,本能地以为这是太女殿下刚提拔的新晋亲信,于是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领队的侍卫满脸堆笑地从怀里掏出一银锭子后塞到军士手里,谄媚地恭维道,“姐妹息怒,小的刚才身怀要事故来迟,还望姐妹见谅,且在殿下跟前为咱美言几句。”
军士面露满意地用手掂量了一番银子的重量,抬起手来拍了拍那领队的肩头,露出双方心照不宣的笑容,眼神暧昧地扫视了一眼那领队,直看得领队心里发毛后才悠悠地道,“那是自然。只不过闻着姐妹身上的男子胭脂水粉味,这是去秦楼楚馆办正事?”
自认为了悟了军士言语中含义的领队侍卫笑容更加灿烂,于是对军士回以同样暧昧的笑容,“果然是殿下赏识之人,姐妹不若下次和小的一起去?小的请客!”
“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军士微微颔首,“我先走了,下次定然别忘记姐妹我。”
“怎敢怎敢。”等假扮成君越亲信的陷阵军军士走远,那领队才将脸上表现出来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正准备轮值时却听见身旁个一名小侍卫的嘀咕声。
“老大,刚才我看着那大人的衣裳袖口之上没有纹着鹰纹啊,这人是不是谁假冒成殿下身边之人前来打探情报的……”
“笨!”没等那小侍卫说完,领队就反手轻拍了一巴掌在她的脑门上,语气中颇有些很铁不成钢,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哪个来打听消息的探子气势如此凛冽逼人?有如此气势之人,怎可能甘居人下只作为一名小小探子?”
小侍卫有些迷茫地抓了抓脑袋,抛开心里总有些感觉一丝不对劲的情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老大教训的极是。”
前往上阳京城的官道上。
巷外客乘金络马,河前人泛木兰舟。男儿窗前盼春休,一言南柯梦微幽。难休悲寂凭轩流,愁绪不醒如三秋。
大昭沿官道所建的驿站内的一间上房中,一名面相柔和似男、身着华服的蓝衣女子负手立于雕花窗前,身后一名神色恭敬的随从侍立一旁,偷眼看向女子半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车马已经备好了,不知殿下是要即刻动身还是歇息一日再出发?”
“本宫前来大昭非是为客之身而是以质为名,缘何说起异国关心本宫舟车劳顿,让本宫这作为大宇人质之人歇息一日再前往上阳?”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宇文滨向着东方救救凝望,只看得到天边的几抹疏云,却看不见自己日思夜想的故都,甚至是无比沉闷的大宇皇宫。
“一国太女,寄人篱下,苟延残喘,呵,大宇?”她落寞地一笑。如果,她的故国真的如此强大,还需要她来为向邻国表诚意而将一国太女送来大昭为质吗?她抿了抿嘴,口中满是苦涩的滋味。
再也没有每天风起时东宫风铃的叮当,再也没有所住之地大红金漆的雕梁画栋,有的,只有寓居异国他乡绵远悠长的愁思,从此饱受她人指点诟病的情形。
屋檐,已入悬崖;风铃,恰似沧海;大宇的雁阵,是否还能在近十年内见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