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谷,位于两座大山之间,相传此地曾经陨落过一只本体为金曜雁的大妖,其精血洒落于此,从而导致此地的灵气较之周边地域更为浓郁。
从古至今,诸多修士来往于此,想要寻找真相,并且希望得到大妖尸骨,可却半点线索都未找到,只能失望离去。
落雁谷内,一条溪流横穿而过,汇入远处江河之中。
此时此刻在溪流上方,云雾缭绕,灵光闪烁,轰鸣爆响接连响起,绕过云雾,便见在溪流旁边,一名面容枯槁的老道盘坐在巨石之上,老道身侧蜷缩着一位少年。
少年身形瘦小,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圆领袍,脸上尽是痛苦神色,侧身望着老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少年名叫陈无观,被老道称为生而知之、天命所归之人,而实际上,陈无观却是无数穿越大军的一份子,说是穿越,倒不如说是轮回转世更为恰当些,只不过却是从另一个世界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中。
“小爷我不会就这么挂了吧,转机呢?天命呢?再不出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陈无观心情糟糕透顶,按照老道之前的话讲,今日是老道身死道消的时候,但对于陈无观而言,却是命运转机来临之时。
之前的九年,陈无观见证了太多人因为他而遭受苦难,甚至于丢掉性命,死状凄惨,至于他自己,也不好受,若不是有老道替他承负了绝大部分因果,他绝不会支撑到今天。
老道之前一直念叨,说陈无观他是身负大因果之人,只要度过这一劫,就能真正开始修行,而以他的资质和体内的那座神龛,迟早有一日,能够如那大仙人一般,一步之下,遨游万里,阳神出游,巡视世间!
“破神龛,要不是你,小爷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田地!”陈无观不敢明说,只能在心里头破口大骂。
由于先前被剑气入体,现在他的身体犹如破布娃娃一般,濒临崩溃,肉眼可见的血痕弥漫全身,只是小口的呼吸,都令他痛苦难忍。
而他身体的经脉,更是被剑气破坏的一塌糊涂,就算剑气消融,他被成功救了过来,估计今生也无法修炼,除非老道所言的那个转机,真的能够扭转一切。
陈无观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在心里头念念叨叨,而那座伴他而生的神龛,仍旧无动于衷。
“小爷我也不求有绝顶功法、老爷爷、貂兄、小姐姐什么的,只要能够将我的伤势恢复如初,我就日日沐浴焚香,上表立坛!
神龛啊,神龛,快快显灵吧,若是能将道长救走,那我每天再给您磕十七八个响头,保证让您老满意!”
陈无观觉得他丢了穿越转世大军的脸面,脸上不禁升起了一丝红晕,但很快就消退无踪,重新变得惨白如纸。
也许是受到上方战斗的影响,体内的那一缕剑气骤然壮大,不一会他便眼神黯淡,嘴角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不会真的就这么挂了吧……”就当陈无观意识模糊,即将陷入无边黑暗中时,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像是春风一般,将他残存的心念吹拂至下丹田希夷府中。
人身有三关三田,所谓三田就是上中下三处丹田,而下丹田则被修士称之为希夷府,按照常理来讲,并未开始修行的凡人,是无法生出心念,更别提使用心念,来内视经脉和三田。
可不知为何,陈无观自打出生,就具有常人所没有的一道心念,而且心念强度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壮大,虽然还是无法探查到周遭情形,但若是内视,却要比寻常初入炼气境的修士,更为容易且更为清晰明了。
下丹田希夷府内,一座无主神龛静静悬浮,神龛散发着犹如皓月般的光芒,照亮原本漆黑的内景空间,陈无观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了浅声低吟,待他清醒过来时,便发现前方神龛骤然一颤,接着一道身影从中一步跨出,弯着腰一脸好奇的俯视着他。
陈无观乍一见到那人的面容,竟直接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那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处于年花甲之龄的自己!
“这位……老爷爷,您贵姓?”陈无观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跟你一样,姓陈。”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无观,而后接着说道:“你可以叫我陈老。”
陈无观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陈老来,说实话,陈老除了面貌与他相似外,其他方面与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最明显的就是周身气质,虽是一身粗布衣裳,可感觉就像是久居上位的帝王一般,双目中锋芒显露,让他不敢与其对视。
“陈老,您能不能帮帮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干脆就拜您为师,做牛做马,您看如何?”陈无观没忘记自己身处绝境,连忙收拢念头,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陈老似是没听到陈无观的求助,直起身来抬头望天,他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过内景空间,看到溪流上方的战斗,看到更远处的山上宗门,看到……天边的那一道无比庞大的天门!
许久,陈老才收回目光,朝陈无观肩头处轻轻一拍,笑道:“我可没兴趣当你的师父,至于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在未来替我做一件事。”
陈无观心中挣扎,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对你来说,也算是一场不错的机缘。”陈老似是能够看到陈无观心中的顾虑,直接开口说道。
陈无观尴尬一笑,不知为何,虽然陈老现在还没有出手相助,但他知道,陈老既然说了要帮他,那么他今日就一定能够活下来!
“陈老,这座神龛到底是何来路?这些年我可是因为它,吃足了苦头。”放松下来后,陈无观就开口询问道。
他只知道神龛很贵重,老道当年之所以替他承负因果,就是因为感知到了这座神龛的存在。
陈老瞅了眼陈无观,再瞅了眼身后的那座神龛,顿时苦笑不得,见到陈无观呆呆的不知所措,他才解释道:“因果随你而生,这座神龛半点因果不沾,幸好你没将它送出去,要不然后悔死你。”
随后,他正色继续说道:“此座神龛名为纳神龛,可收纳万千残魂于其中,现在你只需知道,这座神龛你碰不得,趁早断了你心里头的那个念想。”
说完之后,陈老就伸出一指,朝纳神龛轻轻一点,便见神龛表面浮现出一道涟漪,涟漪过后,随即一震,继而数以万计的白色光点显现而出!
随着一声长吟,那些白色光点纷纷挣脱束缚,出现在了陈老的四周。
白色光点缓缓涨大,不出几息的功夫,就相继破裂,原本空荡荡的内景空间,顿时被一众人影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影有大有小,大的如手掌,小的如枣核,全都与陈无观相似面孔,只不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于还有几个像是母体里的胎儿一般!
“他们都是你的前世,有人身,有妖物,有草木精魅,也有阴鬼煞体。”陈老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语落罢,就让陈无观心神摇曳,差点崩溃。
等到重新稳定住心神,已经是数息之后,张了张嘴,才轻声问道:“陈老,您应该知道我是从何而来的,那么我还是我吗?或者说是另一个带着记忆的我?”
陈无观此言有些绕,但陈老却听得懂,直接了当道:“你与我们都不同,这也是我现身的主要原因,要不然我哪会选择你这么一个连修行都未开始的凡人。
至于为何你会带着前世记忆轮回转世到这个世界,就不是你我所能够猜测的,你只需努力活着,并且认真修炼,千万不要以为有了我的存在,你这一世就万事无忧。
我的时间很多,你若死了,死就死了,就当是我瞎了眼,浪费了这些时间。
这纳神龛自会在你身死之时,将我等这些前世残魂重新收拢,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你的残魂,等待下一世的你,但下一世的你,可就不是你了。”
到了此时,陈无观才真正收心,认认真真地朝陈老行了一礼。
陈老点了点头,随后朝周围的那些人影颔首示意,那些人影似是在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其中一小部分重新返回到纳神龛中,剩下的则化作光点四散而去,消失不见。
等到内景空间中只剩下了陈无观和陈老两人时,陈老伸手一挥,纳神龛骤然一颤,数道灵光从中漫出,穿过内景空间,游走于经脉当中。
那道所向披靡的剑气在遇到灵光之时,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至于那破损经脉,则像是枯木逢春,只用了数息时间,就恢复如初。
陈无观感受着这一切,心中顿时惊喜万分,再一次朝陈老行礼道谢。
陈老点了点头,最后拍了拍陈无观的肩膀,轻声说道:“记着你答应我的事,还有,这个世界好心人不少,但不包括我等这样的残魂。”
陈无观应了一声是,只见那陈老身形一晃,化作光点,悄然消失。
“不包括前世残魂吗?”陈无观瞅了眼身前的纳神龛,双目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他知道陈老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那些前世残魂最终目的应是一样,可道路却是不同,有的残魂对他抱有敌意,有的淡漠无视他的存在,有的则看似笑容满面,实则心黑如炭。
前世的他虽说比较木讷,不爱言谈,但观人却是有一手,再加上今世九年经历颇多,能看出这些,自然正常不过。
“脑阔疼,以后该咋办呢,被那么多的残魂盯上,时时刻刻都是煎熬,万一哪天睡醒后发现被残魂所害,那我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不行,不行,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们谋朝篡位!”
陈无观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开内景空间。
外界,溪流旁边,巨石之上,老道眼帘一动,继而睁开双目,淌血浑浊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凄惨。
“总算是熬到现在了,无观呐,老道我啊,得谢谢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