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东夷八族的阻挠,商国以雷霆万钧之势成功拿下昆吾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
商国作《汤誓》昭告天下——
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大夏和商国的逐鹿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王师与商军交于仓皇,败。
王师退至有娀氏,再败。
两军休整息兵,王师军费告急,姒癸加赋,大夏怨声载道,民心彻底倒向商国。
商国绕战西北,战有仍氏,有仍氏降,商军北上征济宁、宁阳、郕城,三城皆服。
商军再南下突袭王都西部,战与蒲州,再胜。
王师同商军决战于鸣条,商军比之王师数倍战力,王师溃不成军,姒癸携数百骑奔于三朡,朡伯相助,不敌,为商军所杀。
姒癸侥幸突围南逃,至历山。
商军兵分两路,伊挚领兵西取王都斟鄩城,王都危矣,姒癸听闻商军强攻斟鄩城,自投罗网,束手就擒。
伊挚打进王宫时里头已经空无一人,妺喜以王后之尊命所有宫人出宫自谋出路,守卫王宫的禁军一同被解散。
她候在倾宫,等待命运的宣判。
伊挚卸了战甲,独身一人踏进这座华美的宫殿,如玉美人长跽于大殿中央,倾城之姿不减当年,岁月对她素来宽厚。
“妺喜,他输了。”伊挚俯视她。
妺喜起身,“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伊挚带妺喜去了历山,风水轮流转,现在沦为阶下囚的人变成了姒癸。
子履见到妺喜,温润眉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目光放肆而直接,“妺姑娘还是来了。”
“姒癸呢?”妺喜懒得同他浪费时间,子履抚掌,立刻有人将束着镣铐的姒癸押上来。
姒癸身上还算干爽,不像是受过苛待的样子,妺喜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姒癸!”
“等很久了?”姒癸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指腹从她的眉梢滑至颧骨,“瘦了。”
妺喜丝毫不跟他客气:“你丑了。”
姒癸颇为无奈:“是啊,我丑了,以后还会更丑的,你还要不要?”
妺喜嫌弃道:“等你变成老头我就不要了。”
但是子履不会给他机会变成老头,妺喜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没关系,她追来历山,本就不打算苟活。
子履打断他们的温情脉脉:“妺姑娘,伊挚求孤将你赐予他,你意下如何?”
妺喜转头看他:“商王,我已嫁为人妻,您的称呼不太妥当。”
子履早就见识过妺喜的刚烈,便从她的弱点下手,“妺喜,你若答应,孤便赐姒癸爵位让他平安终老,你可愿意?”
伊挚紧紧盯着妺喜的眼睛,满心期盼。
妺喜反问伊挚:“你为何如此恨他?”
回观伊挚的所有绸缪算计,他对姒癸的憎恨已经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这也是妺喜最不解的地方。
“来有施部落之前,我姓姒,名衡。”
光是“姒”这个姓氏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母亲是前任夏王的宠姬,她来自伊水,母亲死后,我随了她的姓,伊。”伊挚将自己的来历交待清楚,“我母亲死在姒癸母亲手上。”
母债子偿,如是而已。
如果妺喜在及笄之年真的答应嫁给他,他就会收手,可惜妺喜选择去勾引姒癸,换全族平安。
于是两人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谁都没有回头。
妺喜得到解释后没有再看伊挚一眼。
“妺喜!他护不了你!”伊挚还想再劝,现在姒癸一无所有,拿什么保护妺喜?美色从来都是惹人觊觎的东西。
妺喜没有任何庇护,等待她的就是无数凌辱。
“伊挚。”妺喜挽着姒癸的胳膊,“我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懦夫!”
姒癸束手就擒是为了等她,并不是怕死,若没有她,他会血战到生命尽头。
她的男人在别人嘴上是昏君,却是她的英雄。
子履没用妺喜打击到姒癸,也不打算让他们好过:“妺喜,有一个去处或许更适合你呢。”
姒癸最后被放逐于南巢。
妺喜被子履带回商国新的王都,亳城,改名换姓,变成了他后宫里的姬妾之一。
他要让妺喜的忠贞被时光和距离击垮,彻底驯服这个刚烈的美人。
殊不知,能被时光和距离击垮的,根本不是爱情。
妺喜顽抗了三年,子履每日都要过来问她是否臣服,威逼利诱也好,糖衣炮弹也罢,妺喜从来不为所动。
子履外出打猎,善妒的王后领着一众姬妾,剜了妺喜的双眼,毁了她的美貌,挑了她的右手手筋。
子履回来看到妺喜鲜血淋漓的脸,终是被打消了征服欲。伊挚闯进王宫,在子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下,把妺喜送到了南巢。
妺喜终于回到了姒癸身边。
她坐在姒癸膝头,顶着空洞洞的眼眶和疤痕交错的脸问:“姒癸,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姒癸眸中爱意满满,轻吻她的额头,“对,丑死了,丑得只有我敢要你了。”
妺喜被挑断了右手手筋,姒癸担起了为她梳发的任务,技艺越来越娴熟,每日都要在她发间簪一枝花,春天有山茶,秋季有栀子。
他现在给不了珠翠步摇,只有山花烂漫。
伊挚来过一次,走时留下一瓶鸩毒。
当年冬日,姒癸和妺喜双双服毒自尽。
伊挚任尹期间,整顿吏治,洞察民情,使商朝初年经济繁荣,政治清明。他历事商朝成汤、外丙、仲壬、太甲、沃丁五代君主五十余年,为商朝强盛立下汗马功劳。
伊挚终身未娶,每逢商王想为他指婚时,都被婉拒,他对外宣称已有妻子,妻子来自有施氏,可惜早亡。
沃丁八年,伊挚逝世,终年百岁。
沃丁以天子之礼将伊挚安葬于都城亳附近,下葬时宫人在他掌心里发现一根凤尾白玉簪,上面刻着那个遗臭万年的名字——妺喜。
记忆里那个心爱的姑娘,终究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