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空旷。
走在空旷的山里,人心也往往会变得很空旷。
易寒宇和白小小此刻就觉得很空旷。
空旷的山,空旷的人,空旷的自在。
自在很容易让人酿就几分赤诚,几分真实。
这种感觉足以令大多数还未真的长大的少男少女陶醉。
陶醉之下的少男少女不会再想装成大人的模样,因为说不定其实大人也想回到陶醉下的少年时代。
人生的无可奈何总是让小孩拼命想成为大人,大人拼命想成为老人,而老人却又想让别人觉得他孩子气。
这是人生的隐伤,也是人生的悲哀之一。
所以人生当中,一旦涉及到“赤诚”,“真实”,“陶醉”等字眼的东西就会显得很贵重。
只是这种贵重往往无人留意。
打闹中,易寒宇轻飘飘躲过白小小踹来的一脚,厚脸皮笑着道:“你想不想听真话?”
白小小一愣:“什么真话?你这种混蛋也有说真话的时候?”
易寒宇道:“真话就是,若非迫不得已,鬼才会想要占你的便宜,你这个又蠢又恶的女人,今天若不是我足智多谋,恐怕你早已被......”
话说到这,他就故意不说了,只在脸上留下极其猥琐的表情。
白小小一看,焉有不知又被眼前的“混蛋”开涮了,别的不说,单看这家伙的表情,她立马就知晓他脑中想象的场面,定然十分不堪!
她气急败坏道:“依我看,你一辈子也别说真话了,你干脆说鬼话去吧!”
话犹未落,她就手舞足蹈向着易寒宇扑了过去。
她实在很想撕了他!
她已情不自禁要撕了他!
只可惜,她越是这般模样,易寒宇就越是高兴。
他简直要乐坏了,不仅脸上挂着十分作死的表情,心里也说不出的受用,仿佛即便捡了五百万金币也没那么开心的。
他哈哈大笑着,一边对白小小做着鬼脸,一边轻松自在后退。
退着,退着,岂料白小小不知何时已在他脚下布了一道细细的黑丝线,他一个不慎,就被绊得向后趔趄,仰面跌躺而下。
这时候,白小小的暴怒变成了得意,她恰好飞身扑了上去。
一个失算,一个得逞,两人顿时就扭打在了一块,接下来就是互相掐脸掐腰,咬脖子咬肩膀,十字锁脚,无所不用其极......
两人一边互骂,一边互抱在一块,滚过来滚过去,发衣反散,打得是不可开交,乍一看之下,就是两个市井泼妇在撕扯、打架!
这在市井里是多么俗套的一幕。
可这在空旷的大山里又是多么清新脱俗的一幕。
那一处地上的杂草,方圆几丈,均被两人的身子碾压开来,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牛文湖。
此时,两人早已不知什么是仇,什么是恨,只知道非要把对方撂倒不可!
激战。
市井泼妇式的激战。
连续不断战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两人才分将开来。
这战斗虽然总叫人充满激情,却也总是叫人很累,所以,当两人分开之后,就都双双精疲力尽横躺在了草地上。
两人谁也不服谁,各自呼呼喘气的同时,又互相瞪视着对方。
那神情与老虎要吃人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白小小的面纱早已不知被扯到哪里去了,只不过,她那黑色的蒙面丝巾之下,竟是又蒙着另外一层白色面纱。
她还是没有将真容暴露出来。
这让易寒宇多少有点挫败感。
殊不知,白小小的挫败感更强烈,她气呼呼道:“怎么不打了?你这个混蛋!连一个弱女子都要欺负!”
易寒宇这回倒是诚实,也气呼呼道:“实在是打不动了,简直累死了!你这也算是个弱女子?依我看,你是个母夜叉才对!......你呢?你怎么不打了?”
白小小叹气道:“我也实在打不动了,我比你还累!老娘可还有伤在身呢!你说你欺负这么一个受伤的女人,是不是非常非常的混蛋?”
易寒宇也叹气道:“彼此彼此。”
躺了一会,白小小又提话头道:“混蛋大大,我想问你一些闲事,不知能否如实相告?”
易寒宇道:“什么事?”
白小小问:“你是怎样破了飞虎佣兵团那个局的?”
易寒宇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眼下咱们最要紧的是商量该如何寻到宝藏。”
白小小道:“我就是很好奇,反正现在躺着也是躺着,你就权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我来问,你来答,可好?”
易寒宇叹了口气,道:“你问吧。”
白小小问:“你是从一开始就已知道那个白发老人是飞虎佣兵团的大当家么?”
易寒宇答:“不是,倘若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哪里还会让你进入到茅草屋里边?其实我是进去坐下,并且在问过对方一些话语之后,才有所怀疑的。”
白小小问:“我一开始选坐的那套桌位底下,真的是堆放过牛粪吗?
易寒宇答:“不是,那只是我拿话把你激将过来与我同坐一席的手段。”
白小小问:“你怎么不怕那些酒菜有毒?”
易寒宇反问道:“假如让你率领几十个成年人,去围殴一个手到擒来的三岁孩童,你还会不会多此一举给那三岁孩童下毒?”
白小小道:“的确不会。”
易寒宇道:“所以那些酒菜根本就不可能有毒。”
白小小道:“你是如何知晓对方整好有三十六人的?这是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易寒宇道:“我选择就坐的那套桌位,并不是随意为之的,因为那是唯一筷筒里面还放有筷子的桌位。”
白小小讶然道:“所以,这跟你当时无意间把玩筷筒和筷子有关?”
易寒宇道:“不错。”
白小小道:“如何判断?”
易寒宇道:“那套桌位的筷筒里还剩有四双筷子,而其它桌位的筷筒里一根筷子也没有,按照正常情况下,那种方正的金丝楠木桌位一般配备有四条横木长凳,一个筷筒,十双筷子,然而其它桌位上都只有空空的筷筒,并没有任何筷子在里面,所以,我猜测是先前已有人用过了饭菜,将那些筷子尽数使用掉了,且还未来得及清洗并将其添加回去筷筒里面。”
白小小道:“就凭着这点猜测,你就能肯定是飞虎佣兵团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客人用过饭菜啊?”
易寒宇道:“当然不会只凭这点猜测,首先,这里是深山僻处,人虽多,却也非常分散,很难碰到有那么多客人一起在酒家里用餐的情况。其次,当我饮下一小口酒水后,故意表现得很好喝的样子,如此一来,依照你的性子,十有八九都会与我抢着喝,能抢一杯,就能抢二杯,待你将杯子都抢着用光了,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开口,叫那白发老人添加杯子,并且我还故意找借口说要添加五个,目的就是要看看杯子是否不够用了,观察那白发老人是否须要临时清洗出杯子拿来给我,结果不出所料,他拿来的那五个杯子都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那个灶台边上临时洗干净了再上的,由此,我便能断定他的杯碗已尽数使用,筷子倒是还剩下了四双,定是有人刚刚集体吃过饭菜不假。这个时候结果就出来了,四套桌位,共是四十双筷子,如今还剩下四双,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他们一共有三十六人刚刚吃过饭!”
听到这里,白小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在忍不住暗暗惊叹:“这个家伙的聪明机智,以及心思慎密程度真是可怕!竟是连她的一举一动都算计在内了!”
但她也知道,越是可怕的人,做起事来越是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