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红的月光,似乎有着穿透物事的能力。
某一刻,它照进了屋子里,照在了趴躺在榻上的易寒宇身上,一闪而逝。
易清贤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长剑,因为他扑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月光,更因为屋子并未开窗!
门是关着的,窗也未开,那月光是从何而来?
他不得不警惕。
他容不得自己的弟弟有事。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潜出屋外,飘身上了屋顶,四下观望,感知力铺洒开来。
良久,一无所获。
视线的尽头,远处的远处,万里荒寒,连月亮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个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
它没有再泛红。
或许,它已把红色分给了易寒宇?
又或许,这尽是人的错觉?
易清贤有点理不清楚。
但他的心再也安不下来,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并且已经发生。
因为不论是红色,还是苍凉的灰白色,岂非都是最接近危险与死亡的颜色!偏偏那颜色似乎还寻上了自己的弟弟!
他垂首沉思,却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又静悄悄潜回到了屋子里。
那里,易寒宇还在安然无恙地趴躺着,嘴里还在嘀咕着没有营养的话语,他根本不知道刚才自家哥哥有出去过。
或许是感觉到久无人声,他才翻转头来,看向正在发愁的哥哥,笑问道:“哥,你说是不是?”
易清贤回过神来,不住点头说是。
看着弟弟在笑,他也在笑,可是他的笑声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愁和悲伤。
他一边笑着,一边抚摸弟弟的后背。
等他笑完了,忽然道:“哥有礼物要送给你,希望哥的礼物能保你一生平安......”
易寒宇两眼放光,道:“什么礼物?是很多很多的金币吗?”
易清贤摇摇头,自储物袋里取出来一个小晶体,递到易寒宇的眼前,道:“这是我在追捕犯人之时,意外拾来的一个小玩意,看着平平无奇,但我却是在发现它的时候,被其散发出来的光芒刺痛了双眼和太阳穴,想来此物有些不凡之处,发光的时候,定然漂亮得紧,只不知它什么时候会发光,现在送与你,你得空琢磨琢磨,看看有甚窍门,可以令它发光,权当玩赏也好,礼物虽薄,却附有哥哥的意念和期盼,望你珍重视之。”
易寒宇伸手接过,有些失望,就这礼物,还不如现实点,直接给他几百枚金币花花多好?
不过他又不想驳了哥哥的兴致,故意晓有兴趣地观赏起小晶体来,过了一会儿,才将之收进自己的储物袋里,心里便是想着:“放着它就行了,鬼才有兴趣去鼓捣它呢,待过段时间,哥哥淡忘了此事,再把它丢掉不迟......”
时光飞逝。
这一日,满天乌云,大雨倾盆。
雨水,总能将一些人赶至安静的角落里,品着美酒佳馔,听着故事,叙着闲话。
但雨水,也总能让一些本不该忙碌的人忙碌起来。
巳时,水月城的大街小巷,渺无人影。
城主府的一个偏厅里,城主万天行,捕头易清贤,以及几位稍有点阅历的老巡捕,皆在其中。
偏厅的空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几个铁制的大箱子,箱子严丝合缝,开合之处上着金锁。
万天行一脸凝重,言明道:“这几个箱子,是半个时辰之前,有人悄悄放于此处的,谁人所为,无从知晓,我进来的时候,亦不曾见到过任何人。”
一位老巡捕道:“有何说法?”
万天行道:“箱子上面放着一封加急文书,还有一块大宁王室的令牌,书信中言明,这些是王都荣王府的东西,责令我水月城的巡捕们,于半个月之内,将之完好地护送至集英山,交给明缘寺的第三代法王,明申大师。”
又一位老巡捕道:“何时出发?”
万天行道:“信中阐明,今日就必须出发。”
第三位老巡捕道:“有什么报酬?”
万天行道:“完事之后,我水月城所得奖励,便是获得十年时间免去所有的赋税,另外,凡是参与此次护送物品之人,均可得一调令,升至郡府,任职郡府巡捕,诸位怎么看?”
易清贤凝眉思索片刻,首先发言:“集英山距我水月城,少说亦有几千里之远,非属我水月城管辖之地,王室何故避长就短,特令我等护送?于理不符啊?此事有蹊跷。”
巡捕老鸿接道:“是啊,莫不是这些东西有问题?实在想不通,我水月城乃僻远之地,缘何王室偏找来我等,将其物护送?还着令巡捕来护送,要知道,我等巡捕之人,并非擅长运作此等事宜,护送东西的话,大可找些知名的镖局,托镖而行,方为善策,然这突来其事,着实令人参详不出是何缘由,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水月城可担当不起啊......”
万天行道:“可是,这信中官印,还有这令牌,我已经核实过了,确是荣王府的,并非作假,这趟差事,只怕是推脱不得,就算明知是火坑,我等也得往下跳,有甚法子?”
易清贤忽然笑道:“其实,城主大人压根不想押送这些东西,是不是?”
万天行道:“谁说的?”
易清贤道:“我说的,我看得出来。”
万天行道:“你只管说出你的想法,我的想法与你无关。”
易清贤道:“所以......城主大人是想让我等毁物灭迹,装作什么都不知?”
万天行凝视易清贤片刻,道:“这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装作一无所知有什么不好?”
一位老巡捕向前一步,昂然道:“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是王府托付之物,咱们可在运送之时大张旗鼓,弄得人人皆知,如此一来,谁人都知晓这是王都王府之物,谁还敢觊觎?就算遇着危险,咱们亦可亮出王府令牌,谁人还敢胆大妄为,生起窥伺之心?怕他作甚?主要是,完成护送之后,我水月城可获得十年免税啊,还能让我等这些人加官进爵,更进一步,岂不美哉?”
易清贤看向此人,肃穆道:“老张,休得胡言!事情绝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天上是不会平白无故掉好处的,我等还是仔细斟酌一番,看看有无法子,推掉这趟差事才是。”
万天行道:“让这些东西完全消失不行吗?”
易清贤道:“怕是不行的。”
老鸿再次接话道:“不管怎么办,反正就是不能按照老张说的办!”
老张道:“我的意见就不是意见?”
老鸿道:“你的意见的确是意见,不过却是脑子抽筋了才会想出来的意见,分毫不可取。”
老张面无表情地道:“是,你们的脑子才灵光,我知晓你们这堆人的说教,无非又是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
老鸿道:“不是吗?”
老张道:“是吗?”
眼看老鸿与老张争吵不休,又一人发言道:“我倒觉着老张之言不无道理,关键是,这趟差事,我等有拒绝的资格么?倘若拒绝,必定不死也要遭受重罚,倒不如就放手一搏,尽人事,听天命。”
听得此言,其余之人深思熟虑一番,均是觉得在理,纷纷同意押送这趟突降之镖。
如此一来,少数服从多数,易清贤只好与城主万天行面面相觑,无奈摇头,接下了这趟差事。
万天行下达最后定夺,提声道:“大家各自准备一下,申时出发,老样子,由易捕头带队,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