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在山上抓野兔,逮老鼠,你还问我老鼠肉能不能吃。”
“我把你摘回来的野果子全扔了,你当时敢怒不敢言。”
“你还记不记得,我命令你给我烤鱼吃。”
“你有一次差点被蟒蛇勒死,是我回来的比较及时,才把你救下来的。”
“你记不得····”
“你知不知道····”
赵合欢处在一个缥缈的空间里,莹莹煌煌,明明暗暗,这些声音熟悉万分,像无形的圆圈从上到下的环绕着她,包围着她,可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你和我一起上的九霄峰,你说过要永远跟着我。”
“和谁?”
赵合欢在虚浮中问道,她想不起来任何东西。
“最爱你的人。”
赵合欢忽然感到一股锥心的疼痛,脑海里的东西变成了无数块碎片,扎的她痛不欲生。
“是谁!是谁!”
赵合欢呐喊着,一切又恢复了无边的寂静。
每到某个时刻,这个声音就会准时出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看到床上的人眉头微皱,似乎像是做了噩梦。
老媪激动的喊着“公子,有反应了!”
门外“哐啷”一声,独活失手打落了药盏,飞奔而进,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
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的叫着,“合欢。”
床上的人指尖微动,眼角处忽然留下了一行清泪。
“合欢。”
独活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能自抑了,他尽力遏制着自己的激动,用一生的温柔去触碰她的脸颊。
“公子。”
“嘘!”
独活就这样静静的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胸膛上,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
拇指放在她的细白的手腕上,聆听着薄弱的脉搏声。
不要任何人打扰。
“咚··咚··咚”
赵合欢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震动,突然间她周围的光点动了起来,万点荧光汇聚,在她面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源,霎时间她的世界明亮无比。
赵合欢不自觉的伸出手向它靠近,当指尖触碰到到光源的那一刻,转眼间流光四散,一切又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静。
这是哪?她为什么动不了?
每当她想要跑向声音的方向时,都会感觉到一种撕裂灵魂般的痛楚,让她难以忍受。
声音为什么又消失了?
在这个世界里,赵合欢的身体虚弱不堪,有时候身体竟然呈现了透明的样子,不过每当这个声音出现,就会有流光环绕,帮她补全身体。
独活定定的看着赵合欢,可床上的人再没有半点动静。
独活俯身吻了吻她,睫毛有些湿润。
老媪看着她们,扭头摸了一把眼泪,可算是有希望了,没白费功夫。
崖底就她这一户人家,老头子打猎的时候被老虎吞了,剩下她一个人在山中凄凉度日。
那日她正在井边打水,抬头看到这个男子怀里抱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女子向这里奔来,听到野兽的嘶吼声,老媪一阵心慌,这声音是那只吃掉自己丈夫的猛虎。
男子浑身是伤的冲过来,将女子交给她,飞快的环视了一圈,拿起地上的竹棍迎了过去。
“帮我照顾她!”
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向独活扑过来,一声虎啸,震天动地。
利齿刺穿竹身,卡在翠幕中间。独活向下用力一拽,顺着虎牙咬破的口子,竹身一裂当头,瞬时间老虎的牙龈被划的血流不止。
猛兽被激怒了,以更霸道的力量冲过来,一掌拍向独活。
独活旋身躲过,飞起竹棍,将虎牙开成的细小枝杈狠狠的插进了它的脚背。
一声嘶吼,老媪的耳膜几乎要震出血来,更别说独活离的那么近。
可这个青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单手撑地,一脚踢到了老虎的眼睛里,血光四溅,一颗元宝大的眼珠竟活生生的被踢出来了。
老媪瞬间屏住呼吸,抱紧了怀里的女孩。
许是感受到眼前人的毒辣,老虎改变了进攻的方向,用虎尾虚晃了独活一下,凶狠恶煞的扑向老媪和赵合欢。
老媪浑身像是石化了一样,不能移动半分。
腥臭的虎口停在半空中,上颚的虎牙还滴着粘稠的唾液。
“啊!”独活怒吼一声,将虎尸扔向一旁,它的身体在地上不断的抽搐,下身一根圆钝的竹棍穿喉而过,温热的血液片刻之间就流了一地。
独活虚脱的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可还没等老媪反应过来,他就接过了手里的女孩,径直走向屋里。
老媪连忙跟上去,利落的将床被铺好。
她看到男子的手上扎进了竹棍上的倒刺,也是满手鲜血。
“你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我帮你照顾她。”
“衣服!热水!”独活的口气不容拒绝。
老媪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并打了一盆热水,随后关上门窗走了出去。
她惊魂未定的坐在屋外,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庞然大物,缓和着自己已经年迈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打开门,脸上是无法隐藏的痛苦,他端着一盆血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哀求,“你能救她吗?”
老媪立刻走到床前,她翻开了赵合欢的眼皮,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有些扩散,根本听不到心跳声了。
老媪抬头看了一眼独活,发现他双目通红。
她本就是这山中的猎户,略微懂些医术,不过这姑娘脉搏微弱,就如风中残烛,救不救的回来得看天意。
老媪咽了口气,“我试试,你先出去。”
独活的眼睛忽然冒出一缕光,“我是她相公!哪儿也不去。”
老媪没有再说话,争分夺秒的营救。
身旁的男人怕影响到老媪,连呼吸都放稳到几乎听不见。
老媪脱掉赵合欢的衣服后,触目惊心,这姑娘是遭了多大的罪,全身上下的伤口新旧叠加,竟没一处是好的。
老媪的手中捂着草药,掌心向下扶去,蓦的手臂一僵,这女子的肋骨几乎断掉了半数,大臂里还卡着一截断掉的木枝。
老媪想起身旁男子的衣服也被锋利的树枝刮扯的破烂不堪,这山林葱郁,没腰的杂草下不知藏了多少野虫毒蛇,他是怎么抱着她走到这里来的。
老媪用土法子帮赵合欢固定了一下肋骨和手臂,紧拧着眉头道:“她伤的太重了,就算活着能够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能活!”
老媪看着他极力让自己镇定的样子,点点头,对于他忽略的后半句没有再重复。
独活的浑身微微发颤,他来到赵合欢的跟前,轻轻摸着她淤青的脸,还好,他来的不算迟。
“你救她,我给你银子,多少都可以。”
老媪皱了皱眉,“公子如此富贵,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府中治疗?”
独活的眼里是一汪的清水,“我···我惹她生气了,她不想理我。”
老媪看着他的样子,不忍心再问下去,“老身一定竭尽全力。”
此后独活每天晚上都来,带着各种各样的药瓶,赵合欢吃不下药,他就嘴对嘴的喂进去,往往是一碗药一人一半。
他每天都为赵合欢擦洗身子,将药粉撒在伤口处,轻轻的吹着气,怕她疼。
可他从来不过夜,将赵合欢安置好以后,就会搬个凳子静静的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握着女孩儿的手,轻轻柔柔的讲述他们过去的事情,有时候会情不自禁的亲吻她的脸颊。
老媪知道,他在等着一个微乎其微的希望。
赵合欢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除了几次脉搏微弱的可怕,其余的状况比较良好。
这段日子里,男人的变化很大,尤其是瘦削的可怕,脸上的颧骨突出,眉目间多了些沉寂。
可每当他来到女子跟前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发光,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媪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看男子行事隐秘,穿着不凡,每次都带着奇珍异草,一定不是普通人家。
有一晚,一个陌生的女子来家中借宿,老媪第一次看到独活的脸阴郁的可怕,深夜,他带着女子悄悄的离开了一晚上,竭力避免着所有人的耳目。
独活这半年来皓首穷经,翻阅了数不胜数的医书典籍,各种法子都在赵合欢身上试了个遍,可都没有什么成效。
老媪很少见到有男子如此痴情,日复一日的不厌其烦,许多话说过了就再说一遍,法子用过了就再试一遍,在男子脸上根本看不到放弃两个字。
没由来的,她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竟然对生活的也充满了期待,也许多努力一把,生命会比想象中更加顽强。
“公子,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老媪说道。
独活极为罕见的笑了笑,“是的。”
因为沈西游的帮助,独活的境遇改善了不少,他整个人也似乎变的不一样了。
最大的变化体现在食欲上,沈西游以为他又要崛起了,暗中加大了对他的监视,可最终除了发现他吃的比之前多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清泉看着独活身边摞起来的饭碗,“其实,一会儿还有点心。”
独活忽然抬头,看的沈清泉心里一惊,只听他开口道:“我要两份。”
又是一年春草生,柳树已经早先一步吐出嫩芽。
山林里万物复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野兽也开始蠢蠢欲动,木床上躺着的女孩儿,脸色日渐红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