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铜钱给我。”
柳归晚从田海手里面接过铜钱后,放在雪人的脸部,又把山楂条塞了进去,当做嘴巴。
完工后,柳归晚笑道:“这个雪人也太丑了。”
田海也不禁莞尔,冰凉的雪花砸在脸上,待田海看清楚之后,柳归晚已经躲到了梅树下面,眸子里透出一片水光。
田海抓了一个雪球追了上去。
两人跑的直冒汗,柳归晚气喘吁吁的靠在他的怀里,口中热气弥漫在空中。
田海将她通红的手指放在衣襟里暖着。
“我想好了,让合欢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下所有,真心待她。”声音软糯带着桂花糖的甜味。
这些日子丽妃孕吐的厉害,皇帝几乎日日都来,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丽妃精疲力竭的靠在枕头上,脸上却是心满意足。
她跟着宋原溢这么多年,可算是苦尽甘来,等这个小皇子一出生,她就是六宫之主,看谁还敢对他们沈家不敬。
“娘娘,公主来了。”宫婢禀报道。
丽妃侧了侧身子,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让她进来吧。”
柳归晚施施然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看着丽妃鼓起的肚子,笑容粲然。
“听闻娘娘孕吐的厉害,娘娘受累了,我这儿有几串进贡的红石榴手串,寓意多子多福。娘娘经常带着也好求个吉祥。”
丽妃让宫婢接过来道了声谢,随后说道:“本宫这肚子里是皇帝的第一个亲儿子,皇上赏的补药也不少,什么东西都亏不着本宫。你也去和其他人通通气,本宫乏得不便接客。”
柳归晚笑道:“娘娘说的是,是落微打扰了。”
丽妃见她准备离开,又叫住了柳归晚,让人把匣子原封不动的递了回去,“这是皇上赐你的东西,我一个长辈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还是留着你嫁人的时候做嫁妆吧。”
柳归晚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只是让人接过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丽妃娘娘可是为落微物色了人选?”
丽妃神色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你若是想的话,本宫可以帮忙看看。”
柳归晚秀眉微挑,脸上做出羞涩的样子,“之前沈公子进过宫几次,落微看着沈公子倒是一表人才。”
丽妃见柳归晚打了自己兄弟的主意,脸色黑的不能再黑,可柳归晚全当没看见,脸上恭敬,口气恭顺,“娘娘费心了,落微告退。”
没等柳归晚走出绮恩殿,就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
晚间,等到绮恩殿全都差不多入眠了,赵合欢孤身来到流云殿,柳归晚正坐在案几前等着她。
赵合欢单刀直入,“请恕属下不能照做。”
柳归晚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倒了一杯热水,“天冷,暖暖身子吧。”
赵合欢跪地不起。
柳归晚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
“当年在九霄峰上你护着我,我们在一张床上躺了三个月。”
“属下以后也会护着你。”
“那你就把药给她端过去,就这么简单。”
柳归晚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阵风吹过赵合欢的脸颊,却寒意入骨。
柳归晚是前朝太子的女儿,被皇帝收养在身边。虽然表面上荣宠万千,可后宫里的人心赵合欢看的明明白白,皇帝又对柳归晚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柳归晚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
现在皇帝有了自己的孩子,柳归晚处于一个极为艰难的境地。
“孩子是无辜的。”赵合欢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不是无辜的吗?”柳归晚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原本是国之娇女,可现在被软禁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人人都能随便轻贱我,我又做错什么了?”
都是何曾无辜的人,却都身不由己。
赵合欢低着头不做言语。
柳归晚的声音有些颤抖,“之前便是丽妃把你强求过去的,我就算能护得了你不受白蛊的苦,我也斗不过这宫里面的人心。丽妃对你如何,你自己也知道。若她真的诞下了一个皇子,我还能活得长久吗?我扛着多少的恶心活到现在。”
柳归晚泫然欲泣,“合欢,你当真要看着我死吗?”
赵合欢眼里也闪着晶莹,心头的酸涩让她抱着柳归晚,怀里的人也在微微颤抖。
她们都是被命运玩弄的人,在九霄峰柳归晚的反常就让赵合欢产生怀疑了,再加上在丽妃宫里面略有耳闻,还有上次看到田海帮她擦药时身上的痕迹,赵合欢心里如同烈火燃烧,痛的说不出话。
柳归晚是前朝太子的女儿,原本就是公主。
可最后登上皇位的是她的叔父宋原溢,里面的细节如何赵合欢不知道,柳归晚又受到这样非人的虐待,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春风拂面的笑容里带着多少血泪,无人知晓。
待赵合欢走后,柳归晚收起了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黑夜的眸子深沉幽暗,脸上的泪痕半干。她已经将心掏出去了,捧不捧就是赵合欢的事情了。
赵合欢知道自己手上沾的人命,也知道这宫里面没有一个好人。
柳归晚待她的好都在她心里放着,都是泥泞里面的人,匍匐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可真的让她去杀掉一个尚未出世的幼儿,一个纤尘不染的生命,赵合欢犹豫不决。
宋原溢登基多年,后宫中的妃子不在少数,每年还有新进宫的秀女。可从来不见有人怀的上孩子。
补药一碗一碗的进,珍品成堆成堆的吃。
宋原溢甚至让太医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可就是没有子嗣,现在好不容易丽妃怀上了,宋原溢极为重视,派了一堆暗影和金吾卫层层把手。
过了许久也不见绮恩殿有消息传过来,柳归晚失神的望着窗外,一层水雾漫上眼眶,心里空了一处。
她把心交出去了,却被人狠狠的丢在一旁摔得七零八碎。
她不会再手软了,没有人配得上她的善意!
“公主,皇上来了。”
宫人禀报,柳归晚拂了拂鬓发宛然一笑,万物失色。
时隔多日,皇帝还是来了,本来是急不可耐的抱起柳归晚,这次却被她推开。
宋原溢的眼里冒起一层暗火,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却没料到柳归晚抬起头便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和阿多兰又是七八分的相似,一下子晃了心神。
“好端端的,哭什么?”宋原溢温柔道。
柳归晚看了他一眼,垂下脑袋,“还以为皇上都忘了宫里面还有个流云殿。”
宋原溢察觉到醋意,有些惊讶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丽妃近日反应的厉害,朕一时对你疏忽了。”
柳归晚假意靠在他的身上,“丽妃娘娘怀着身孕,皇上也只能干看着,儿臣想了一个法子。”
宋原溢摸着她的小手问道:“什么法子?”
带着泪的睫毛颤动,挠着宋原溢的心,“先来这儿吃饱了,再去那边。”
宋原溢的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吃饱了散个步再吃一顿。”
柳归晚木讷的坐在水中,娇嫩的花瓣布满了水面,只露出玉白的肩膀,上面有青紫色的淤痕。
突然她尖声笑了出来,声音凄厉,下半张嘴歪斜扭曲。
她拽着田海的胳膊,面目狰狞,“我要让他自己杀掉自己的孩子。”
田海见她疯魔的样子,眼底却带着浓浓的悲戚,“公主若是想哭,就哭吧。”
柳归晚的目光像一道箭穿过田海的脸,“我的眼泪是有毒的。”
按察司的卷宗室被搬空,大大小小的卷轴被放在太阳底下,霉味渐渐散去。沈清泉拉着都尉看京城公子的糗事,看到兴处还讨论几句。
按察司处于一个及其尴尬的位置,不但官职小还捞不着油水,送来的案子大多是涉及京城大官的案子,一般的小府衙是不敢轻易处理的,堆积在一起送到按察司。
京官的通融费大多落在了府衙里面,他们根本分不到半分油水,可京官位高权重也不敢说些什么。
沈清泉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按察司贫瘠的场面。
先是自己经常掏腰包请大家吃饭,还搞什么红利给大家伙涨薪资,那些连着公子王孙的旧案,沈清泉也是一手包办,拿着卷宗登门拜访。
有不承认的,他便站在人家门口,在人家正妻面前大声朗诵在外面养了几房小妾。又将几处田产拿出抵押了多少赌资。
更甚的直接搬出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沈清泉光明正大的办案,受到斥责的也是那些纨绔子弟,自己还落了个尽忠职守的美名。
旧案一扫而空,按察司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
虽说这招式不入流,可关键是有成绩。
如此一来,沈清泉威望大涨,本人还没有架子和按察司里的人打成一片,将一些前朝往事弄得算是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沈清泉在角落里发现几张揉成一团的宣纸。
捡起来看清楚上面的字后,立刻冲出来,找到当年威方将军的卷宗。
赵合欢看的那几张果然是动过手脚的。这上面详细记载了赵孟辅是如何陷害安庆王,并提议将他车裂,领头的马上坐着的就是赵孟辅。
根据父亲所讲,赵孟辅是被皇帝蒙骗,后来又遭到皇帝的猜忌,一家子也都是惨死。可这卷宗是谁做的手脚?
沈清泉问道:“我上任之前可有人来过?”
都尉想了想回答,“除了你上任的前一天派人来打扫过,并没有来过其他人。”
“我派人?”沈清泉疑惑,在赵合欢走之前他一百万个不愿意来任职,怎么可能派人来打扫。
见沈清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都尉拍着胸脯肯定道:“绝对是沈府的人,那个小厮曾经跟着你来过。说要帮沈公子打扫一下房间。”
沈清泉微微蹙眉,“哪个沈公子?”
都尉忽然间想起来,沈太傅最近多了个儿子,按年龄排沈清泉还比他虚长几岁。
“大概是沈二公子吧。”
沈清泉看着角落里还未消融的冰雪,心里一时间有了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