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汤氏就见汪氏坐在床沿搂着四妮抹眼泪,素问躺在床上难受得直哼唧,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连忙上前摸了一下素问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汤氏气得直喘粗气,逮着汪氏就是一顿猛掐,说着气话:“遭刀劈的恶婆娘,一天天的就知道哭哭哭,崽儿发高烧了也不管,你要真不想养,老娘给你扔后山去!”
说完,汤氏抱着素问出了门,往村里的柳铃医家走去。
汪氏被汤氏劈头盖脸的一顿掐掐蒙了,待回过神来,汤氏早已带着素问离开了。汪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狠狠心扭了一下四妮的胳膊,四妮受不住疼,直接哇哇大哭。
汪氏拉着大哭的四妮出了门,边拿帕子抹泪边往后山走去,遇到人就着急忙慌地问有没有看见汤氏,旁人问她找汤氏有什么事,就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三妮生病,婆婆……婆婆说是要扔后山……”
村里人都知道汤氏不喜李志文一家子,把生病的孙女扔到后山也不是不可能的。
村里人面面相觑,有心想管,但想到汤氏撒泼打架村里无人能及,都退缩了。村长媳妇全氏却不打算惯着,若是真让汤氏扔了素问,整个村子的名声就要臭不可闻了,往后外村的姑娘小伙哪个还敢和他们村结亲?
再者,这里涉及人命官司,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村长难辞其咎,弄不好这村长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于公于私,全氏也不能束手旁观,一边让自家孙子去喊地里干活的李家爷们,一边带人去后山拦汤氏。
这边汤氏可不知道自家的二儿媳妇又往她身上泼脏水,正让柳铃医给素问看病,素问也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没有道医,这里的医者基本都是木系或是光系自带的治愈性术法治疗,没有中药,更没有针灸。
只见柳铃医单手放在素问脑袋上,素问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头顶倾泻而出,涌向全身,一点点滋养五脏六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股力量便消失殆尽了。
柳铃医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便呈灯枯油尽之象,以他的能力,若想让素问痊愈,那是不可能的,便是修复个三四成,也要长达数十年。当然,前提是素问得娇养着,沾不得一丝劳累。
对于乡下人来说,这样的女娃娃就是个累赘,便是父母心软想养着,家里其他人未必乐意,就算一时愿意,时日久了也会生出怨言。
若是幸运活到成人,将来也没哪个婆家愿意娶这样一个病秧子进门,既不能生儿育女、繁衍子嗣,又不能操持家务,还要贴钱精心养着,便是上好人家也经不起这般拖累。
与其苟延残喘般的活着,倒不如给个痛快,家里人不用受拖累,自个儿也不用受别人的白眼和病痛的折磨。
只是,庄户人家到底是良籍,明目张胆地害人性命,触犯刑法,是要判处流放的,为了个病秧子不值得这般做。
因而,在默认的潜规则里,似素问这般累赘的女娃娃多半是扔到后山,任其自生自灭。
唉,没想到汤氏如此心狠对待孙女,若是实话实说,这女娃娃怕是凶多吉少了;若是不说实话,汤氏照常使唤,这女娃娃也熬不了多长时日。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将素问的情况据实以告。
“这孩子啊,就是累得狠了,吃食休息又没有跟得上,耗尽了生机。以后……娇养着吧,兴许还能多活几个年头。”柳铃医心生不满,没好气地说道。
汤氏听得浑身颤抖,双拳紧握,她真是没想到汪氏竟如此虐待素问,只以为汪氏就算躲懒些,也不过是让素问做做饭烧烧菜,哪里能累着,乡下孩子多的是五六岁就进厨房做饭烧菜,当初她小时候不也是这般过来的。
既然做个饭不至于累成这样,那想来还有其他的事,别不是……汪氏把所有的活计全交给素问了吧?
思及此,汤氏越发觉得不大对劲儿,回想往日里她使唤汪氏做事时,素问总跟在身旁,问过一回汪氏,汪氏说素问总爱粘着她,当时她只以为小孩子亲娘,天性如此,也没多问。现在想来,怕是汪氏把素问拘在身边,等她转身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再让素问干活。
素问瞥见汤氏一副气狠了的样子,火上浇油,也算是给之前的自己收点利息,虚弱地说道:“奶,我饿……能不能……跟阿娘说……先让我喝半碗糊糊,就半碗,以后……我还像以前一样……只喝两口,其他的都给……娘和弟弟妹妹。”
啥?只喝两口?
汤氏和柳铃医怔住了,怎么都想不到汪氏竟然从女儿嘴里扣出口粮来喂饱自己,这还是亲娘吗?!
柳铃医是觉得不可思议,汪氏留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老实敦厚,哪怕被婆婆欺压也以德报怨,村里哪家要是有什么事,也会竭尽所能地帮忙。
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村民眼里千好万好的媳妇竟会苛待亲女,反差太大!
而汤氏则是觉得不解,她不说十分了解汪氏,十之一二还是知道的。虽说品性不佳,却也算得上疼孩子的。
素问是汪氏的头一个孩子,盼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即使不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那般夸张宠溺,却也疼爱有加,后来有了四妮和学礼,没有以前那般疼爱素问,汤氏只以为孩子多了,宠爱分散,也没多在意,毕竟汤氏自己也偏爱长子幼子,忽视夹在中间的次子。
谁曾想这亲娘堪比晚娘(后妈),人家晚娘好歹顾忌着名声,不敢太过苛刻,让娃娃平平安安长大,生怕担上恶毒的名声,哪像她竟然把个六岁的小娃娃折腾得快要去见天神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汪氏的态度前后不一呢?
汤氏突兀地想起两年前李志文夫妻两带着病愈的素问回来的时候,那时正值腊月,将近新年,没几天就是洗垢日,汤氏负责给家里的女娃娃清洗,轮到素问的时候她发现素问左耳根处的红痣没了。她明明记得接生的时候看见过那颗红痣,怎么会没了呢?
那时,一旁帮忙的汪氏解释,说是被给素问治病的玄医抹去了(此方世界医者分为天地玄黄四等,铃医不入等,只负责治疗寻常百姓),因为那颗红痣是病源,没了它,素问自然万病皆消。
后来,素问一直没生过病,汤氏自然信了汪氏的说法。
如今,汤氏想起来,心里着实不安,咬牙暗恨,这汪氏可千万别干什么缺德事!
汤氏心慌慌的,迫切地想找当家的商量商量,难得大方一回给了二十铜板的诊金,抱着素问就埋头往家里赶。
走到半道上,正好遇见带着人往后山赶的村长媳妇全氏。
“汤氏!”全氏以为她真的要把素问扔后山去,立马大声呵斥。
汤氏正是惶恐不安的时候,被这么一声怒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全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又没有招惹她,她怎么要来找自己的茬?
汤氏实在没心情跟全氏拌架,打算绕道而行,全氏以为她是心虚了,左拦右挡,不让她过去。
汤氏恼了:“嘿,存心找茬呢!别以为你是村长媳妇,老娘就不敢动手!”
全氏见她如此嚣张,也恼了:“汤氏,往日里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如今倒好,没人管你,越发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朝亲孙女下手了。三妮虽是从汪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她也是你嫡亲的孙女,身上留着的血也有你的一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扔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