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晚上,深夜子时过后,家里人又发现杨金水睡着了院子里,四角八叉的,就躺在那块黑黝黝地的大木头旁。
这次,是杨元玉发现的,他睡的不沉,刚好被厅上的机械座钟敲打惊醒了,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突然的,从纸的窗户上,杨元玉看到有一道寒光一闪,然后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就起来看。
结果,刚一打开大门,趁着皎洁明亮的月光,就发现老爸杨金水躺在院子里,裸白背心大裤衩,身上什么都没有盖,整个身子都被深夜的山风,吹凉的差点成了冰棍儿,漏风的手脚,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杨元玉抱不动,只好叫醒了睡着他对床的三哥杨元山,一起把老爸抬回了房间里。
一大早,杨金水的房间里围着一家子,谁也没有说话,已经是连续三天了。
杨金水摸着头,满怀心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站在床前的儿孙们解释,只好说:“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想想。”
杨金水不说,儿孙们也不好多问,纷纷退了出去。
是的,这晚上,杨金水又见到了那个场景,和之前一样,而且,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一觉醒来,却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杨金水这几天里,都要被这莫名其妙的事给弄疯了,歹说,他也算是跟神仙搭伙吃了半辈子,一身的正气凌然,该是百魅不侵才是,如今,竟然一连几天遇上这档子怪事,难道真的是见鬼了。
不,是见妖了。
真的见到了吗,可是一觉醒来,满院清光,山峰依旧,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来。
怎么办?
杨金水也不知道,难道,真要请一个道士来捉妖驱鬼不成?可是,神木堂里,不就住着满天神佛。
毛三师傅说过,提线木偶,世昌更迭,看尽沧桑,指点江山。
不是么?
……
上午,院子里洒满阳光,寸草可见。
杨金水心神不宁地拿着烟袋,已经是知道抽了几枪了,在院子里不停地回来踱步,忧心忡忡,时不时的瞅一眼旁边那块黑黝黝的大木头。
杨元竹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早饭后,怕田间没水,庄稼遭旱,去田里看水了。进来见老爸杨金水满脸愁容,面如土色,便问:“爸,您没事吧,要不再去找村尾的老大夫瞧瞧。”
前两晚,杨金水半夜躺在院子里睡,他解释是几十年的梦游症犯了,理由是牵强了一些,一家子除了老伴江氏,倒也相信,可是,昨晚又出现了,杨元竹估计是老大夫还没有给治好,于是建议。
其实,他也犯迷糊,昨晚,他明明看到杨金水喝了自家老婆煎的药,以为老爸应该是可以睡个好觉,可没想到。
这一夜里,梦游症还是犯了。
药不对症,也许,只能是这个解释了。
杨金水站立脚步,说:“不用了,我没事。”
杨元竹摇头,“那,爸,您要是有事,跟我说一声,千万别噎着。”说着,就往后院走去。
“元竹啊。”杨金水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杨元竹。
“唉,爸,您说,有什么事?”杨元竹回头望着杨金水,又走到他身边。
杨金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块漆黑的大木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去帮我准备,香烛纸钱,三牲祭品。”
杨元林一愣,老爸这个时候,要这些干嘛,清明、中元早就已过,难道要去祠堂拜祖先不成,于是便问:“您要这些干嘛?”
杨金水又叹了一口气,才说:“好久都没有去看师傅了,今天得空,大好天气,想着该去拜祭一下他老人家了。”
“哦。”
杨元竹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的,祖师爷毛三师傅对老杨家的情义深,多拜祭一下,孝敬一下他老人的在天有灵,是应该的,便就没有再问,放下肩上的锄头,转身去了厅堂。
要是换了平常,三牲祭品,得去镇上或者别家临时买,但刚好杨元林大婚刚过,厨房里还剩下有,用饭碗装好即可,香烛纸钱,神木堂里跟神仙搭伙吃饭的,常备有。
很快,杨元竹提着篮子出来。
“爸,都弄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杨元竹说。
杨金水摇头,说:“不用,你妈去九娘那里了,大嫂在河边洗衣服,你留在家里,还得照看着,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好吧,那您路上小心,祭拜完祖师爷,早些回来,给你留饭。”杨元竹想想,祖师爷就葬在隔壁村,虽然隔着几座山,路程总算不会太远,老爸身心健朗,也就放心他一个人去了。
杨金水把烟袋插在腰间,接过篮子,点头“嗯”了一声,就出了院子大门。
……。
路程是不远,但山道不好走,毕竟杨金水又是花甲之年的老人,这腿脚骨早已没有年轻时利索了,加上出门晚了一些,这群山环绕的一段路,走了不少时间,估摸着,大概是两个多小时了,到达时,晌午已过。
邻村的毛三师傅坟前,杨金水轻车熟路,点上了香烛纸钱,摆好了三牲祭品,又跪下来,给师傅磕了头三个响头,这才坐在坟前,陪师傅说说话。
是有许久没有来看师傅,但与其说是陪师傅说说话,不如说听杨金水絮叨。
杨金水盘着脚,把这几天发生了事,都说一遍,还有自己的疑惑。
也当然啦,这么多年过去了,杨金水都已上了年龄,花白胡须,满头银发,估计毛三师傅骨头都脆化了,还真能成坟窝子里爬出来,给杨金水对酒训教解惑不成?
所以,也只有杨金水一个人,喃喃自语,时不时的巴拉着烟杆子,孤独的絮叨着。
末了,杨金水说的也累,也不知道毛三师傅听见没有,抬头仰望群山,竟然已经是日落西山时分,山间开始阴凉,凉风阵阵,再不回去,天色就晚了。
杨金水转身又给师傅跪下,诚心磕头三下,然后起身,准备收拾好回村。
突然,从上空无端飞来一朵巨大的乌云,黑压压的一大朵,瞬间遮住了天空,昏暗笼罩着大地。
“哗啦。”
雨滴打在山间枝叶上,大雨瞬间毫无征兆的倾盆而来。
如此诡异的天气,杨金水活大半辈子,才第一次见到,愣住了好一会,心道:“怎么回事,刚才还是好好的蓝天白云,一眨眼功夫,就乌云密布,暴雨连绵了呢?”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杨金水脸上,他才回神,也容不得他再想了,拔腿忙往三毛师傅生前住过的那间破庙里跑去。
这人哪,一旦上了年纪,腿脚果然不复当年健硕了,尽管跑的挺快,但当他跑到破庙时,还是给淋了个落汤鸡,格外狼狈。
杨金水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刚碰到了口袋时,鼓鼓的,里面装的是他的烟袋。
幸亏平时怕被弄湿,杨金水的烟包子是油纸袋装的,虽然被大雨淋湿了一身,但里面的烟丝和柴火都是干的,杨金水捡了些破庙脚落里的枯草干柴,划着了一根火柴,“刺啦。”生了火,坐在火堆前把衣服烤干。
此时,破庙外,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大雨未停,滂沱而下,哗啦啦的落在山间田野,一阵一阵的风,在山间呼啸,吹的破烂门窗噼啪作响,阵阵雨雾吹了进来,杨金水赶紧跑了过去,就在要关上门窗的的瞬间。
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低着头,站在门外。
杨金水诧异,这大雨倾盆的,是谁站在门外呢?
看身形高大,那人应该是个男子,被背对着门,看不清楚脸面,满身是水,滴滴掉落在破庙的屋檐下,不一会就滴了一滩,杨金水本能得走上前一步,朝着人影喊了一声,“小哥,外面雨大,进来躲躲。”
人影似乎听到杨金水喊,缓缓转过头来,然后,冲着他笑。
那种笑,是杨金水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
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