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几岁的时候经历过一场绑架，更是被绑匪关在一个看不见光的小屋子里整整一个月，被营救出来以后，就多了这么个毛病。
平时看不出来，可是只要在密闭或者过于狭小没有光的空间里，就会短暂的失去理智，盲目的攻击身边的人。
心理医生说他这是心理症状，目前没有办法缓解。
他也没想到，会正好跟秦可可在一起的时候碰上这样的巧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应该责怪这个破公司的电梯有问题，还是应该苦恼自己眼巴巴的跑来千里送人头。
秦可可对这个解释半信半疑，因为卫溱东刚刚的表现的确符合他的说法，可是他的身手又应该怎么解释？
秦可可微微眯了眯眼，问：“你身手好像不错，经过训练？”
卫溱东无声的在心里骂了一声娘，就知道她会问这个。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初高中时期一直要勤工俭学，学校旁边开了一家拳馆，我下课了就去拳馆帮忙看场子，时间长了，就学会了一些。”
这个解释好像也说得过去，可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秦可可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线，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这个幽闭恐惧症，怎么来的？总有原因吧？”
绑架是不能说的，没有哪个智障绑匪会去绑架一个自己都吃不上饭的穷人。
卫溱东眼珠一转，立马就说：“念书的时候忙着打工，跟学校里的同学合不来，放学后被关在厕所隔间里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出来以后，就一直有这个毛病了。”
卫溱东语速不快，内容合情合理，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仔细想起来，却觉得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丝毫禁不起推敲。
秦可可心里狐疑，面上却没了一开始的警惕，也没像平常一样走到他的身边，只是说：“那现在没事儿了？”
卫溱东低着头轻轻的嗯了嗯。
秦可可也没看他，说：“没事儿就跟上，电梯应该是线路故障，我们走楼梯下去。”
没等来她拉自己，卫溱东只能自食其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那盒抽纸跟在秦可可的身后下楼。
楼梯间的灯是声控灯，所以一路走下来随着人的脚步声就会逐个点亮，这样的空间也更加宽敞，没了电梯里的憋闷，秦可可余光观察到，走出来以后，卫溱东的脸色的确是好看了不少，甚至身上也不再能察觉到那种紧张跟尖锐。
好像那个刚刚好不容易才露头的另外一个锋利的灵魂，又瞬间隐没回了这个平和的身影里，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琢磨，前后反差更是大到让人心底生疑。
她心里疑窦横生，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想的是回头一定要让更专业的人去仔细查一查卫溱东的来历。
如果这人身上真的有蹊跷，那么……
她自顾自的思索时，楼梯间本来应该应声而亮的声控灯却跟死机了一样没有动静。
他们正停留在六楼的位置，左手边是楼梯，右手边却是一个狭小的储藏室，门微微开着，里边堆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没了灯光，整个原本就谈不上多宽敞的楼梯间瞬间化身成了另外一个黑暗的空间，黑漆漆的让人心悸。
秦可可打开手机电筒，举着下意识的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卫溱东，果不其然发现他的瞳孔猛地压紧，几乎缩成了一枚针尖，透着让人心颤的寒芒，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背上更是暴起了一层快乐的小青筋，无声的显示着他紧绷的情绪。
秦可可眉心一皱，生怕他在这儿再跟自己不管不顾的打起来，赶紧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冰凉得骇人的手，低吼道：“卫溱东！你给我清醒一点！”
卫溱东恍惚回神，不自觉的抓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手。
秦可可被他捏得生疼，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爪子都快被他捏碎了。
不过她还是忍着痛，一手被他抓着，另外一只手举着手机电筒，快步牵着他往下走的同时沉声说：“应该是停电了，我们赶紧下去，下去就好了。”
“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其实从电梯里出来到现在，卫溱东受到惊吓的情绪都没平复。
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异样，耳朵里像被塞了两团棉花似的，听不清秦可可在说什么。
可是抓在掌心的手是真实的，他压抑着被困在身体里的那个横冲直撞的困兽，死死地咬着唇逼着自己清醒一点，连滚带爬的跟在秦可可的身后，蹬蹬蹬的跑下楼梯。
六楼的楼层被秦可可用速度缩短，从上边跑下来的时间几乎不到两分钟。
她跑到中途甚至还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跑的时候不觉得，跑下楼了，她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脚丫子生疼，应该之前踩到什么石子之类的东西了。
然而跑出了楼层也并没有让秦可可放松多少。
因为入眼可及，整个街道，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应该是大规模的停电，所以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一丝亮光。
秦可可一直没松开抓着卫溱东的手，四下打量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卫溱东开来的车，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抓着他就跑了过去，顺手把他塞进了车厢。
卫溱东浑身僵硬，却又极为顺从配合，所以秦可可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把他安置好了，扭头上了驾驶座，开车打灯果断调头就走。
从公司到家，秦可可把车开出了直升机的气势，历程不到十分钟。
一路上，卫溱东都把脸埋在手心里，沉默着一言不发，安静得像一尊完美又冰冷的雕塑。
如果说他之前的说法，秦可可只信了一半，那么目睹这个情形，她就是全信了。
如果这是演出来的，卫溱东真的没必要来她这儿当小白脸。
左转出门直接去中戏，前途都比跟着自己更加远大，说不定还能整个小金人回来。
抵达家门口，一路路灯明亮灯光璀璨，秦可可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累得不行，下车敲了敲卫溱东那边的车窗，哭笑不得地说：“卫溱东，你再不下去，就自己一个人上去，我不会等你的。”
卫溱东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关终于被人摁下去唤醒了一样，僵硬的抬头，两眼空洞的看了她一眼，明明笑不出来，却逼着自己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弧度，声音低得不像话。
他说：“别走。”
秦可可猛地一怔。
“别让我一个人……”
“可可，别走。”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如果不是这时候夜深人静足够安静，秦可可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就是这小得听不清的声音，落在秦可可的耳中，却像是在心口重重敲响的一击重鼓。
轰隆作响。
震耳欲聋。
她亲爹过世后，她再也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体会到这种，强烈被需要的渴求了。
卫溱东是第一个……
她突然有些无措，用力抹了一把脸借以掩饰好那些复杂的情绪，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说：“我等你，不走。”
卫溱东闻言，眼巴巴的看着她没动，可是眼眶却有一丝发红，看起来就跟要哭了一样。
可怜得不行。
秦可可也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想，反正在她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她已经伸手隔着车门把卫溱东抱在了怀里，甚至还安慰意味十足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哄着说：“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所以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她不太自在的说着这样不伦不类的安慰的好，不由自主的就低低的笑了起来。
最后像哄小孩子似的，拍了拍卫溱东被冷汗浸透的头发，哄他说：“别怕，我陪你，乖。”
回家这十几分钟，卫溱东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此时流露出来的恐惧一半真一半假，更多是为了示弱来换取秦可可的信任，跟那种隐秘的想要获得她的关注的私心。
而秦可可自然脱口的一句我陪着你，却让卫溱东的内心狠狠一震。
他突然用力抱住了秦可可，力气大到秦可可怀疑他是不是想这样生生把自己镶嵌到他的骨肉里。
她几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就在秦可可以为，自己快要被他勒死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他沙哑地说：“这话是你说的，你别忘了。”
你说留下陪我的，是你自己说的。
哪怕你后悔了，我也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秦可可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后果，反而是对于自己能安慰到卫溱东这个事情中找到了巨大的成就感，心情相当不错。
为了避免卫溱东因为拥抱用力过度勒死救命恩人成为一个白眼狼，秦可可在他流露出想要这么抱着自己到地老天荒的意愿的时候表示了拒绝，推开了他，笑吟吟的站在距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对着他伸出了右手。
“走吧，回家。”
都快四点了，再折腾下去今天晚上直接都不用闭眼了，回家洗个脸就能扭头回去接着上班。
秦可可站在路灯下，含笑的眸子里淬着细碎的光，每一枚折射到卫溱东的眼里，汇聚成了一片浩瀚的星海，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跳下车拉住了秦可可伸出来的那只手，唇边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浅笑，将身后的黑暗跟恐惧，都抛弃在了不用回头的记忆深处。
一高一低，两个人携手归家的背影在灯光下纠缠融合，恍若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