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马车之中,手里捧着那株蓝色的灵芝,周越在我前面骑着马,带着一块黑色的面具,我四周有军队保护,车内置有壁炉、锦缎、香球等物,俨然一副贵小姐出行做派。
我不知道那后来的事情,我醒来便是这样的了。
一开始我想去质问周越,问他为什么不阻止灵芝自刎,后来我又不敢去问,因为我知道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人是真心待灵芝的,包括我在内。
我甚至都不敢上前一步护住她,因为我怕我郭嘉的身份暴露,我只能躲在周越的身后,像极了我厌恶的那些愚民,胆小如鼠多嘴多舌。
“公女。”车外有人唤我。
我掀开车帘,“什么事?”
“今日先到驿馆内歇息,明日一早便进信阳城。”
我点头,那人替我搬了矮凳过来,周越过来扶着我,我就着他的手,踩着矮凳下车。
“今日的伤怎么样了。”周越问我,低头仔细查看着我的额头。
“有些痒,不过还好。”我顿了顿,又默默地补了一句,“这只怕要留疤了。”
周越处理伤口的水平只限于不让它发炎化脓,我醒来那日看着我狰狞的伤口上还粘着几块凝固的药粉块儿,我就知道我郭嘉这张脸只怕要折在这里了。
“没有办法啊,我也不是……”周越忽然顿住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提起那两个字。
我抬头看着他,眼眸里面不悲不喜。
“走吧。”我说,“明日一早还要上路。”
第二日清晨,几缕晨曦透过窗户抛洒在我的脚边,我换上了周越给我准备的华服,带上面纱,端坐在着贵女的车架里边,外边都是喧闹的人群,赶集的、赶路的、看我究竟是谁的人们围绕在我的车边,我没有掀开车帘看他们,随着他们议论纷纷,直到我的车停在辅国公府。
没人要我带上面纱,我自己带上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越替我拿来了矮凳,扶我下车。
我低头看着周越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周越。”
“臣在。”他说。
现在的辅国公是我的弟弟郭珉,辅国公夫人我不知道是谁,但瞧着门口站在华服男子旁边的华服雍容女子,我便也清楚了一些。
我进门,他们二人激动地拉住我的手,不停地说着对于长姐的思念,我也装着含泪看着他们,不过当他们二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往我身后的周越瞟去时,我总觉得有些讽刺,明明是三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却偏偏装什么骨肉情深,我郭嘉在他们眼里都不如一个手持兵权的门客。
我不知道周越背后的秘密,不知道他为何从陵国的大将军面具一戴便成了辅国公府兵的将军,但从这些天与这些士兵的相处过程中,我深深地感知到,在他们心里,“辅国公”三个字还不如“周越”二字有威慑力。
与辅国公夫妇寒暄一阵后,我由他们二人带入辅国公的一间院落中。
“早闻长姐归来,我特地将府中最大的东阁收拾出来,以便长姐居住,若长姐住的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我。”辅国公夫人皮肤白白的眼睛弯弯的,笑起来非常好看,只是年岁不大,显然衬不起这一身辅国公朝服。
我郭嘉今年的生日是在二月,如今我已经十七了。
辅国公比我小一岁左右,他的夫人必定不过二八年岁。
“夫人客气了。”我笑着,送离了辅国公夫妇,周越却还站在这里,没有走。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们眼里的光彩浓郁。
“周越。”我轻轻地说,“有一个疑问,我一直藏在心里,不知你能不能回答我。”
周越爽快地点了点头。
我却有些不敢问下去,这个问题藏在我的心里已经很久很久,我想知道答案,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想解开它
我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郭嘉。”他说,不带有一丝迟疑。
我眸间的光彩暗淡了几分,却又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我点头。
周越看着我,表情掩藏在黑色狼纹面具之下,“你若是觉得闷的话,随时来找我,我就在信阳城外的郭氏军营之中。”
我又点头,然后周越便走了。
我坐在东阁的榻上,管家为我带来了一群服侍我的婢女。
“公女。”管家唤我,并端上来一杯沏好的茶给我。
“近身服侍的人上前,其余的就不必进来了。”我接过茶,看着她们,淡淡地道。
随后三名婢女便上前跪下,管家笑呵呵地看着我说,“府里边嫡女是规定两个贴身服侍的婢子的,夫人爱护公女,特意送了三个过来。”
我望着她们三个,皆是细皮嫩肉的好皮相,这样的婢女养一个出来可要不少钱,辅国公夫人对我还真是爱护。
“你,名字。”我指着其中一个青色衣裳的婢女说。
“灵芝。”
什么?
我忽的把杯子往那婢女的面前狠狠地掷过去,茶水溅了那婢女一身,杯子的碎片凌乱地分布在她的面前,她被我的反应惊吓到,一个劲地往地上磕头,脸上被瓷片割坏了好几块,鲜血汨汨而出。
另外两个婢女似乎也不明白我为何发怒,也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谁取的名字?”我冷冷地瞟了一眼管家。
“公女?”管家也不明白我为何发怒,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耐烦地看着管家,重复了一遍,“我问,谁取的名字。”
管家虽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做,但是也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公女,这名字是进府时便有的,信阳特产便是人参灵芝鹿茸,于是他们三个便以此命名。”
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这个“灵芝”,也没让她停下,忽的对着管家笑了起来,“这个灵芝我不要,卖了吧。”
“灵芝”听见我的话,惊恐地看着我,想爬过来抓住我的腿来求我,可是被我一脚便踢开了,我冷冷地看着管家,轻声说道,“可以吗?”
管家讪讪地对我笑了,“公女之命,哪里需要征求我一介管家的意见。”然后转头看着门外的两个粗使婆子,“你们两个,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说完,两个婆子便把哭泣的“灵芝”拖了下去。
四周的仆人都惊慌地看着我,我忽然对他们一笑,“下去吧,舟车劳顿,我也累了。”
说完,我便把他们都遣了出去。
待这室内只有我一人之时,我走进内室,轻轻地靠在为我准备的床榻之上,叹了一口气。
我本不是如此喜怒无常之人,只是我需要立威,在这陌生的地方,一个和煦的主子是不会活的受人尊重的。
我忽然间又想到了周幼筠,她是如此处境的话,想必对他们必定善良和煦,想必会被他们轻贱而不自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