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四起,地面好似都颤了两颤。
青年体表的微弱光辉顿时散去,他惨叫一声,身体一阵痉挛。
旁观之人目瞪口呆,实没想到,少年对青年,会是这般结果。
并非是这个青年实力不足,毕竟已经踏上了修仙路,若非一时大意,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岁小天单臂足有千斤之力,赤手搏虎亦能全身而退,如此实力,就算是初踏仙路之人也不该小觑才对。
“明明是他们挑事在先,你却说我恃强凌弱。好啊,小崽子们,有本事你们来沉木村!”
岁小天深知一击得手,实乃运气,撂下几句狠话,便钻入了人群之中。
“可惜我无法纳气入体,否则用得着跑嘛……”
他心里嘀咕着,脚下也没闲着,眨眼的功夫,便已在几个纨绔子弟的视线之内消失不见。
“混蛋,给我站住……呃……”青年捂着腋下痛苦呻吟,眼中却划过一抹精光。
“乡巴佬站住,是男人你别跑!”
“给老子站住!”
“李护卫快追啊,快啊!”谭辉大声催促。
这时,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色阴沉如水,缓步向这里走来。
周围的人瞠目结舌,随后议论纷纷。
“这……这不是城主之子白龙涛嘛!”
“听说他受高人指点,已经踏上了仙路了。”
“嘘,不要议论他,当心祸从口出!”
很快,围观众人哄散开来,此地只剩下纨绔子弟一行人。
十四五岁的少年白龙涛阴沉着脸,缓缓道:“李护卫,难道你修的是假仙?”
“这……少主误会啦,那小子好生狡诈,他也是个踏上仙路之人呐!”青年捶足顿胸,一脸的不甘之色。
周围几位纨绔子弟不由得面面相觑。
白龙涛闻言双目射出两道寒光,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那家伙果然没骗我,看来不能再拖了……”
泉湖城虽是极南之地的边陲小城,但东西方商客往来于此,客流川流不息,繁荣的商贸令它繁华无比。
晌午时分,是泉湖城最热闹的时刻,大街小巷之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尘烟滚滚,三十铁骑冲出了城主府,直奔城北而去。
人喊马嘶,行人纷纷躲闪,乱作一团。
过不久时,随着一名头领令下,三十铁骑将一间裁缝铺团团包围。
岁小天皱着眉头,杵在角落里。左肋创钜痛深,令他浑身瑟瑟发抖。
他认为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自己刚一进城便碰见老冤家,来这里找金员外,巧之又巧的遇到官差,他觉得事情肯定不同寻常,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阻止自己去见金员外。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说,那几个老仇人的出现,也是为了要拖延时间么?
这时,裁缝铺的两个伙计和管事的,慌忙跑了出来,看到三十铁骑和那些冷气森森的刀剑后,三人体若筛糠,跪倒在地。
一位首领翻身下马,向跪在地上的几人走去,大声问道:“你们谁是金员外?”
管事的慌忙叩头道:“启禀大人,我家掌柜的不……不在啊。”
首领道:“莫要害怕,起来回话。”
“是……是是。”两个伙计和管事的,慌慌张张站了起来。
“我来问你,你家掌柜的去哪了?要如实回答!”话才说完,又有十余个骑兵飞身下马,围了过来。
管事的显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看到这般场景,腿一软,又跪了下来,道:“大大大……大人,回回回……回”结巴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只听“嘡啷”一声利器出鞘的脆响,一名骑兵喝道:“实话实说,莫要迟疑!”
那管事吓的都快尿裤子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好在旁边的一个伙计,胆子颇壮,小心翼翼的说道:“禀告大人,我家掌柜的昨日连夜去了华城。”
岁小天闻言一愣,心说:“这绝不可能!”
因为他知道,“华城”离此地足有四百里之遥,金员外有什么理由连夜赶去那里?
据他对金员外的了解,金员外绝对没有胆子敢跑夜路,也几乎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事情。
“这里面一定有诈!莫非……莫非他真的变成厉鬼了?”想到这儿,岁小天心里一阵发寒。
官差首领显然也不相信伙计所言,声色俱厉道:“此话当真?!倘若被我发现你撒谎,你该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吧?”
“扑通”一声。
伙计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小的知道是什么结果,小的可不敢撒谎,这可是我家掌柜的临行前亲口说的啊,不信您问他们。”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人。
另外二人一边磕头,一边点头称是,不多时就已经磕的头破血流。
首领脸若冰霜,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给我抓,把金员外的全家老小,还有这三个人,先给我全部抓回大牢!”
“是!”三十骑兵开始各自行动了起来。
岁小天担心白龙涛等人追到这里,索性趁着围观群众散开之际,自己也悄悄地离开了此地。
回家的路上,岁小天忧心忡忡,跌跌撞撞。
这几日来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有左肋之上前所未有过的剧痛,令他身心俱疲,精神恍惚。
回到家中,岁小天只想睡觉。
在他记忆中,每当自己受伤的时候,只要睡醒一觉,即使不能伤病尽愈,也肯定会并无大碍。
有人说,这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有人猜测,他曾经一定是误食过什么仙草灵药。
无论如何,岁小天那变态的恢复能力,着实令很多人羡慕不已。
吃过东西之后,岁小迫不及待的躺在了床上,心道:什么厉鬼啊、怪人啊、大亨二哼飞升啦、所有所有的谜团,都爱咋滴咋滴吧。
“既然有人想阻止我,索性我就静观其变好了。”
“我倒要看看,还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儿!”
正想着,突然“咚咚咚”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岁小天吓得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么晚了会是谁?我靠,不会是金员外吧?”
转念一想,应该不是,那金员外变成厉鬼之后,可是会“嗖”的一下,凭空出现呐!
“咚咚咚”声音再次响起。
岁小天壮起胆子,厉声吼道:“谁呀?!不知道小爷正跟周公喝茶呢嘛?”说完忍着剧痛,自床上坐了起来。
“今日月圆夜,难道你忘记了么。”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似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岁小天闻言松了口气,回了句:“马上就好。”随后径自来到了木桌旁。
他先是拿起桌上的匕首,而后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青色小碗,咬了咬牙,便熟练至极的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液顿时汩汩而流,滴落至下面的小碗中,在微弱的烛光照耀下,隐约能够看到血液中的热气,在碗口间升腾开来。
很快,岁小天开始视线模糊、脸色变白,甚至就连呼吸也微弱了许多。
他皱紧眉头,咬着牙,用另一只颤抖的手,死死地抓紧放血的胳膊,尽量保持着平稳,不让鲜血洒落桌面之上。
因为他知道,青色小碗不满,门外那“老妪”是不会进屋来取的,所以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岁小天的死死挣扎中,青色小碗终于被鲜血灌满了。
他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步履蹒跚蹒跚的回到了床上,不一会,好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蒙面老妪走了进来。
只见那老妪身姿曼妙,堪比少女,头发苍白如银丝,前额的皱纹如道道山梁,好似雕刻着她的人生与沧桑。
她静静地看着岁小天,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隐有泪花在闪动。
时间过了很久,她才依依不舍的移开视线,径自走到桌旁,用一只纤纤玉手端起青色小碗,将血液倒入了一个瓷瓶之中,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不一会儿,好像是起风了,“咣当”一声,敞开的房门被关了个结实。
这个时候,原本陷入沉睡的岁小天,竟然悠悠醒转,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回忆起了曾经的画面。
首先他想到的是那个夜晚,很黑、很宁静。
他的母亲正坐在床头,用一只颤抖的手,轻轻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滴入了下面的青色小碗中。
“小天,疼么?”
那时候岁小天虽然才六岁,但是非常懂事。他见母亲落泪,忍着痛、瘪着嘴,用力摇了摇头。
“小天,答应母亲好不好?”
“母亲大人,我需要答应什么?”
“答应母亲,以后娶月九儿妹妹,照顾她一生一世!”
“什么叫娶啊?孩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傻小子,娶她就是让她给你当媳妇啊。至于为什么……”
他的母亲先是顿了顿,而后举头眺望着,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月九儿的妈妈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倘若你是母亲的好儿子,就一定要记住,以后用生命去保护月九儿,你能够做到么?”
岁小天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他不愿意看到母亲不开心,脱口就应了下来,而母亲却哭的更厉害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岁小天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清醒的时候很少,记忆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记忆最清楚的,便是每天割腕放血的画面。
他有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割腕放血啊?母亲却只哭不答。
岁小天不愿意看到母亲伤心,从此也就不在问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天都会有一名老妪,寒着脸,取走那一小碗鲜血。
记忆中,来到了岁小天九岁生日这天。
他的母亲苦笑着说:“小天,以后你也可以去玩啦。”
“真的么?”不用天天割腕了么?”岁小天天真的问道。
他的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很久以后才哽咽道:“是的,不用天天割腕了,你只需在月圆之夜,割腕一次就行了。”
“哦,哦,我可以去玩喽!”
岁小天嚷嚷着去捉蝴蝶,可还没蹦几下,便困意袭来,不久之后又睡了过去。
岁小天醒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去玩耍,母亲便一病不起。
他的哭着引来了邻居,随后大夫来了,即是院长又是村长的“徐爷爷”也来了,结果他母亲还是于当晚,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他母亲在临终前,举目眺望着远方,嘱托道:“待你成年之后,无论是妻还是妾,一定要娶了月九儿那丫头,守护她一生一世,莫要让母亲在九泉之下不认你这个儿子……”
话才说完,他的母亲再也流不出眼泪,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痛苦、无奈与不舍。
回忆至此,岁小天模糊了双眼。泪水中,不仅有着深深的思念,还有着百般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