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往北,风吹过竹林,带着果香,路过大河山川,从雪域的罅隙里轻轻地挤过,仿佛用尽了全力的时候又遇到一阵湍急的瀑布,继续往北,日月星辰全无,白昼黑夜不分,大地长年干涸无雨,树木的枝丫在满天的黄沙里被风干,露出一个个密集的孔洞,仿佛一碰就会碎成这风沙满天里一部分……
这里有一座山,山很硬,如同刀剑一般的风沙都无法撼动它分毫,反而在风沙的吹袭下被打磨地光滑无比,整个山体变得更加地厚实沉重,给人一种铁石的质感。
如果有人注意看的话,在这座山的一角上,有一只长满了金色毛发的脑袋,那个脑袋很小,至少,对于这座大山来说很小。
那是一只猴子的脑袋,金色的猴子脑袋,风沙的吹袭之下,那些原本金灿灿的毛发变得有些蜡色。
这风沙之地为数不多的生灵都知道,这只猴子是四百年前才来的这里,那个时候天上落下了一座大山,这猴子也是从天而降的,听来往的天神们交谈说,这只猴子因为做错了事情,所以被关押在这里改过自新。
它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一个在这风沙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石头精怪用它那并并不如何灵活的大脑想了想。
一定是做了什么了不得地大错事吧?
石头精怪只能想到这些了,因为它的大脑不够发达,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生在这样的地方。
那猴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南方吹来的风,时不时地用仅仅一只可以活动的手臂去了接那些南边吹来的风,然后放在自己的鼻子边上使劲地嗅着,脸上的表情大部分的时候是失落的,但是一个月或者一年里,总有那么几次,那只被风沙吹打得结满血痂的脸上会露出一丝的笑容,那是一个野兽的笑容,但是却温柔得让这片风沙吹袭的地方开出美丽的桃花来……
石头精怪不知道这只猴子为什么这么高兴,被压在那么大的山下它不难受吗?居然还会主动地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这风不都是一样的味道,有什么好嗅的?真是个傻猴子。
从有意识就一直在这里的石头精怪自然不懂,因为它没有嗅过外面的风,没有看过蓝天和白云的样子,也没有听过有关大海和星辰的故事,更没有躺在美丽狐妖的膝盖上,慢慢品尝着桃树上新摘下来的水蜜桃,那个味道,轻轻地咬了一口,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整个地被湿润了……
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永远也不了解。
所以猴子从来都不看那只一直在它面前的石头精怪,后者也不和他说话,四百年,它看了它四百年,它也嗅了四百年的风,嗅了四百年那些风路过青山大河,雪域山林的再穿过沙土如刀的险地之后还残留着那么半丝半毫的气味。
“猴子,你是哪里来的?”
也不知道是觉得相识四百年太过无聊,还是因为突然有一天开了某种灵智,那只石头精怪突然传出了灵识。
第一句就是,猴子,你是哪里来的?
我是……哪里……来的?
猴子那四百年岿然不动的脑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颤抖了一下,也许他的身体也颤抖了,但是因为山体的原因,只能看见那个金色的脑袋轻轻地颤了一下,血痂裂开,血液又随着风沙流出,撕心裂肺。
看着那只石头精怪,一双浑浊的金色眸子变得清亮了几分。
张了张嘴,被血痂包裹的嘴唇顿时流出了鲜红的血。
舔了舔唇,粗糙的舌头摩擦着更加粗糙的嘴唇,血痂脱落,露出粉色的唇瓣,四百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嘴轻轻地动了几下。
“花——果——山?”
石头精怪没有听见声音,但貌似看了猴子的嘴型好像推测了出来。
“花果山?”
石头精怪又快速地重复了一遍,好像这个名字它很喜欢,这也是它能够开口说话以来一次说的文字。
“花果山,花果山,花果山,哈哈哈哈,真好听,哈哈哈,有意思。”
石头精怪有些手舞足蹈了,不知道是因为会自己会说话了还是因为实在喜欢花果山这几个字。
真有意思,哈哈哈,真有意思。
如果说有什么字眼可以让一个刚刚可以表达自我情绪的生灵足足感叹了大半天的——这是几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