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之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我犹豫着张口问道:“那个,少爷……”
贝利特少爷失笑:“都让你唤我的名字了,我们也自在些交谈。”
“那有些……”但是我并不觉得刚刚相识的两个人互称名字是件很自在的事情。但是直接拒绝,会更加失礼。
很显然,贝利特少爷并没有明白我的顾虑:“没事,不要觉得有负担,叫我名字。”
我无法,只得说:“好吧,那,艾伦迪斯。”
他满意的点点头:“嗯,怎么了?”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的?啊,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真的,我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
过去我被视为未来的皇后,受人尊重,从未有过被人直呼名字的经历。
仅是如此也就罢了,而我身边也没有亲近之人,所以记忆中我也未直呼过别人的名字。是因为如此吗?与眼前的少年互称对方的名字,让我觉得异常尴尬。
贝利特少爷却笑着回答我:“这个嘛,稍微一想就很简单。”
我关心的追问:“请问您是怎么……不对,你是怎么想到的?”
贝利特少爷并没有藏藏掖掖,大方地回答:“那天父亲从皇宫回来,表情郑重地开始研究奢侈品税。我以前从没见到过他研究这个。所以说明那是别人提出来的。”
“是这样啊。”这倒不难理解。
不过贝利特少爷的下一句话,就让我懵了:“而且他那天突然莫名其妙地提到想让你做未来的儿媳。”
我稍微捋了捋:“这是什么意思……”
公爵殿下?突然提到让我做儿媳?我有些疑惑。
他歪着脑袋解释说:“过程有些复杂,以后再说。如果父亲提出想让下任皇后小姐你做儿媳的话,那说明要么小姐有某些过人之处,要么就是父亲想要谋反。当然肯定不是后者,那一定就是前者了。”
我失笑。这个解释诙谐而直白。
贝利特少爷道:“偏偏那天父亲还谈到了奢侈品税。这么说来,很可能就是你提出了奢侈品税吗?”
我恍然:“原来如此。”他的回答让我充满好奇。
推断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优雅地端起茶杯继续说道:“父亲是不可能说一些带有谋反意味的话。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与皇太妃之位好像有些关联。”
“……”
贝利特少爷沉吟着:“嗯,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事情原委。但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事情的严重性非同小可,我也不会再议论这件事了。”
他好奇地望着我,眨了眨眼:“但我实在无法忍住好奇心。我想知道提出奢侈品税的人是不是你,还有到底你是如何想到的。所以尽管知道这很冒昧,但我还是直接找来了。”
我有点为难。该说什么呢?不能回答说我已经知道了。可是如果硬要辩解,他似乎也会很快察觉到。
我有些苦恼,在脑海中整理着思绪慢慢开口:“其实这不是我想出来的。”
贝利特少爷讶然的看着我:“嗯?什么意思?”
“这个……是在某本旧书上看到的。说是古代已有这种制度。”
他语速很快的追问:“书?什么书?什么名字?”
哎呀,我心里直咂舌。怎么会偏找这样的借口?眼前的这个少年生于宰相辈出的贝利特公爵家族。他肯定是在书堆里长大的!
虽然明知自己口误,可已无法改口。我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无名书。以前在皇宫图书馆偶然看到的,后来再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贝利特少爷随口问:“啊,是吗?”
我硬着头皮点头:“嗯,嗯。”
少年似乎有些疑惑,但又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坐在了座位上。
我舒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抬起头看向他:“那么,就不再互称名字了吧?贝利特少爷。”这样就不用直呼他的名字了吧?
他刚刚对我态度亲近,大抵是因为我提出奢侈品税的缘故。
人心就是如此善变。刚才还觉得无所顾忌地直呼名字让人不知所措,但现在要重新用敬语交谈,却又有些遗憾。
不过,我本来就是冒领了他人的功劳嘛——况且这个想法原主此刻就坐在我的对面。推掉了这份功劳,如释重负。
“嗯?”
那双祖母绿的眼眸瞪得大大地看着我。一瞬后,少年微微一笑:“你以为我知道你不是第一个想出奢侈品税的人后,就不会再让你直呼我的名字了?”
“……”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又努力忍住:“怎么会?我并非只因为这件事才允许你直呼我名字的。你这样我有点伤心啊。”
我歪头问道:“那是为什么?”
贝利特轻轻咂舌:“当然10岁的人能想出这个方案确实令人惊讶。我也很好奇父亲是看中你哪方面的才能才提出想让你做儿媳。”
“……”坦白说,“儿媳”这个词固然是对我极大的肯定,但我还是会有些难为情的。
贝利特很真诚、很直率的说:“即使你说这并非你个人想出,我却是存疑的。就算是事实,那些不知藏于何处的书你都能读到也是足够了。”
他歪头想了想,然后以肯定的语气很愉快的说下去:“并非说别家小姐都天资愚钝,但我只有与你才能深层对话,我真的是很开心!即使那些征税对策是你读来,不是你自己思考得来,也不是谁人都能读后消化吸收提出的呀!”
面对着实际年龄比我要小很多的少年,我实在是羞愧。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突然间沉默,打住不再说下去。我疑惑的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少年微微一笑后才重新开口:“我喜欢你。”
我顿时呆住:“什么?”
贝利特语速很快的说了一长串:“我倾心于你的外貌,但更喜欢你沉着的样子。本以为你看到我突然的态度转变会大惊失色或者发火,可你只不过是愣了一下,然后一直保持平静。我还喜欢你懂礼数又聪明。加之父亲对你也非常满意。”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极认真的问我:“所以爱丽丝提亚,我知道事情情况复杂,如果以后事情都解决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呢?”
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然一贯的修养让我时刻都能保持表现的镇静,但我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什么,你说什么?”
贝利特启唇,正欲重说一遍,却被一道忽然出现的冷峻声音打断:“绝对不行。”
客厅的门轰然打开,现出一道笔直的身影。
“父,父亲。”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过来的人,让我已经乱了的思绪更添几许慌张。
我不知所措。然而艾伦迪斯像是早知会如此一般,语调沉着地向父亲请安:“好久不见,侯爵阁下。”
父亲却似没见到他一般,只将目光落向我:“提亚,过来。”
我迟疑着迈步。不过父亲已经阔步走来,将我拉到身后。我看着几乎贴在我鼻尖的后背,对于父亲有些霸道的动作莫名觉得好笑。可是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不是笑。
我看不到贝利特的人,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从容:“看来您真的很疼爱提亚。那我就更喜欢她了。因为被爱之人才会懂得给予爱。”
我对他再一次的表白并不意外。已经经历过的事,再如何荒谬,我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再一次愣住。不过,能在父亲的气场中依旧如此从容,他倒真不是一般人。
“……我好像已经说过不行。”很显然,父亲也没料到他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贝利特问:“请问阁下,我哪一点让您不满意呢?”
不需要与他对视,只需要待在父亲背后就好。但交谈的声音,清晰到一字不落。我的心情很是微妙。
过去我一直是那个人的未婚妻,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不,对于接受政治联姻的大多数贵族小姐来说,都很难遇到这种情况。这简直是侍女们爱看的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如果父亲没有及时过来,我一定会无措。
父亲沉稳的声音,对于除我之外的人都是同样的冷峻。此刻,更是比平时多添了几分冷气:“据我所知,少爷以前和提亚从未见过面。”
“的确如此。”
父亲淡淡道:“那么今天便是第一见面。您认为初次见面就忽然提出求婚合适吗?”
贝利特想了一想,然后反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请问难道不能一见钟情吗?”
“呵。”父亲似乎有些气结,“听说少爷今年十三岁。”
贝利特毫无惧意的回视:“是的,阁下。但即使年纪小也可以恋爱吧?”
父亲冷静地打断艾伦迪斯:“闲谈到此为止吧。都先坐吧。”他回身看向我:“提亚,你也坐。”
这气氛似乎不允许我插嘴。我默默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