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分直白的话，让温和的笑容有了反向的作用——我反而开始怕了。
罗布利斯。凡与这个名字相关，我本能的恐惧、本能的被乱了心神。我甚至没有余力，去冷静的思考皇帝陛下话中的用意。只差一瞬，我便会被搅入回忆的漩涡中，直至支离破碎。
只是，此时绝对不能。
御前失态，并非伤我一人性命。还有父亲、还有家族的名誉，皆有可能因我言行不当而万劫不复。虽然我很清楚，眼前的陛下绝不会如此无情，但我……不敢试。
陛下继续说了下去：“这个位置可不是有了继承权就能坐的。神谕固然很有分量，但朕不会单凭此条就放任朕的子嗣让他荒废。”
“陛下！”
罗斯公爵忽然叫屈：“既然您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何还要营造这样的气氛啊？您也不是没看到莫尼克侯爵的表情。”
“朕可还没允许你现在插嘴啊，公爵。” 陛下似作无意地警告着公爵，又转向我说，“朕之所以仍然试探你，是以防万一。如若真看出你有一丝威胁皇太子的苗头，朕好准备对策。不过你呀，不是当皇帝的材料。”
“……”皇帝陛下的坦言，令我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许是看出了我极力忍耐的表情，陛下的笑容也显得愉悦多了：“不了解你的人或许会认为你非常理性沉稳，但朕不这么认为。你内心太柔软，比起自己的安危更看重国民们的生计，这会让你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
在过去，周围人的确都认为我是冷静理性的人。
在下人面前我是要求严格的主人，在父亲面前我是性格冷淡的女儿，就连对待夺走我皇后之位的雅莹也没有过不妥之举。
罗布利斯极其憎恶这样的我，憎恶到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称我是木偶。如今陛下竟然说我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回听人这么说，心情颇有些微妙。
陛下温和的告诉我：“皇帝需要时常保持近乎冷酷般的理性,更重要的是要自爱。当然不是把民间疾苦抛之脑后，但也绝不能牺牲自我成全他人。”
“……”
“皇帝要率领全国人民。皇位空缺或者皇权正常更迭不会导致帝国消失，但一旦有不正当的皇位交迭发生，则会天下大乱，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国民。所以说皇帝最应该自重自爱。”
陛下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接着说道：
“那么像刚才那种情况该怎么做呢？如果朕是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装糊涂。即使这样做不会让朕相信你一无所知，但也不会留下威胁皇位的直接证据，不能奈你如何。”
“……”我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说的是实情。
陛下微微一笑：“你肯定也知道政策实行需要很长时间。朕要是你就先装糊涂，再在背后下功夫让皇帝知道已有饥荒的征兆，这样的办法数之不尽。”
我为之一振：“啊！”
陛下为我的反应再度失笑：“那样的话自身安危与个人意图就能够兼而得之，不是吗？”
我感叹道：“陛下圣明。”我竟全然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方法。
陛下叹息，不无遗憾之意：“所以说你不是帝王之才，不过倒是皇后的合适人选。心系国民、聪敏过人，再加上品性纯善，再合适不过了。朕真是深感惋惜啊。”
贝利特公爵小心翼翼地插进来一句：“陛下为何如此说？”
瞥了一眼故作不知的人，陛下反问：“你们不也知道，朕教育子嗣有失啊。”
贝利特公爵不能继续装傻，罗斯公爵又接替了他的作用：“陛下此话怎讲?”
陛下道：“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大家都太捧着他，导致这小子妄自尊大。朕百般教导,身居最高的位置可不代表事事都是绝佳，可这小子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他将目光转向我：“莫尼克小姐，你觉得他见到你会作何反应呢?”
我不知道。我想都不敢去想。我怕我又要在御前晕倒。
陛下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他相伴长大，地位自然同等尊贵。尚且还有神谕赐名，又聪慧过人，任谁看都是皇后的最佳人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是听到众人对你的这番称赞，会怎样呢?”
罗斯公爵之前可能不单单是装傻，此时也露出几分恍然：“原来是这样……”
陛下又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朕每每听到两位公爵对你的称赞,心里就担心你能否跟那小子性情相投。神谕降临的时候更是如此。如今见到你之后更是觉得朕的担心并不多余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莫名令我不安：“你确实是皇后的合适人选，但有些过于抢眼,一定会生事端。如果再让他知道你还有皇位的继承权……”
阵阵寒气袭来，难道，难道……
陛下面露困惑，但这绝对不是真正有所困惑：“如何是好呢。没接受赐名的话会好办些，现在真是左右为难。你手握皇位继承权又不能把你送到其它国家，让你照旧当未来的皇后又有后顾之忧，甚至也没法把你嫁入其它家门。”
红发男子又忍不住站出来活跃气氛：“陛下，臣心里难过啊，不是还有臣的家门在吗？”
陛下听到罗斯公爵的话嗤笑了一声说道：“公爵你是明知故问吧？莫尼克小姐是未来皇后的人选，还手握皇位继承权。把她嫁到你家？还有比这更强劲的势力联合吗？作为皇帝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罗斯公爵一时愕然：“陛下！”
“这只是朕的玩笑话，不过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这么说吧？”
陛下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这番话却让做臣子的陷入窘迫。陛下又回头看着我说道：“你怎么想？”
“……”我依旧不想有什么想法。
陛下的表情，又变得温和起来：“没关系，朕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我稳了稳心神，缓缓出声：“陛下，臣女……臣女无论如何都无心做皇太子殿下的皇妃。”
陛下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或者说，是意料之内：“看来你猜到朕的想法了。”
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父子是如此地相似。我内心里泛起阵阵苦水，但我咬紧了牙关。
现在绝不能出乱子，我绝对不能再踏上原来的路：“我有皇位继承权，不宜送到他国。又因继承权为神谕所赐不能罔顾，擢升我为未来的皇后又有后患。如此一来，不就只有考虑让我当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妃吗？”
“没错啊。”
我咬紧牙，缓声道：“臣女不想当太子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