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郭府，伍永在街上兜兜转转，天气开始转冷，街上的行人也没有多少。
他尤其不习惯的是，这街上的黄土被来回的车轮碾的像沙子一样细，不论怎么走都会弄脏鞋子。要是一阵大风刮过来，下半身都会变成黄色。
可是走着走着，道路突然变得泥泞，黄土成为了凝结在一起的泥块，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恶臭味。
“少主，到了，这就是官营的肉铺。”迪迦手指着前方。
泥泞的尽头，是一个巷子中的空地，此地位于南北城的交界处，往西走几百部就是西城门。
空地上摆着几十个木架子，架子上挂着已经剥了皮的十几只黄牛，还有一些牛皮堆在旁边的地上。
不远处的兽栏之中又拴着十来头牛，面无表情的咀嚼着草料。
离着兽栏不远的地方，是几间低矮简陋的屋子，其中一间的茅草顶都已经破烂不堪，屋子中支着一口大锅，开水冒着热气。
伍永现在看明白了，这里之所以没有黄土漫天，是因为宰牛的血液和脏水一直浸洗着地面，陈年累月的脏水污渍让这里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
“迪迦，你信不信，要是那些达官贵人看到他们吃的肉是这里宰出来的，他们一定恶心吐了。”
这个玩笑迪迦并没有听懂，他执拗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少主此言差矣。”
“牛肉可是稀罕东西，别说这里宰出来的，如果给我二两牛肉，哪怕是臭水沟里宰的我也愿意吃。”
“唉呀，你别说了，我都有些恶心……”伍永联想到了那副画面，再加上着浓烈的气味，让他咽喉处有一种不适感。
“话说回来，你跟着我算是有福了。过个几天，我让你小子牛肉吃到吐。”
伍永大步朝着屠宰场走去，站在了肉架的正中央，几个正在卸肉的屠夫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埋头干着手中的伙计。
没多久，一个身着着红色长袍，带着乌纱帽的人从其中最干净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人虽然穿着官服，领口绣着八条黑边，但是身上的气质和那些屠夫们没什么两样。
黝黑的皮肤加上粗壮的手臂，配上这一身不合身的官服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走到了伍永身边，抱拳欠身道：“青州钱粮司正八品监屠郎曲忠，敢问阁下是……？
曲忠的官职虽然有些滑稽，但他不大不小是个官儿，专管青州境内大小屠户。
具体到青州城内，曲忠的主要工作就是确保牛肉的按配额供给。
衣领的八条黑边意味着曲忠是最小的官员，虽然官小，但他的权利可不小。
看到身上的锦袍，曲忠这才给面子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否则他是寸步不离那唯一一间干净屋子的。
伍永的抱拳拱手这些日子也学的有些像模像样了，他行礼道：“无为侯府，伍永。”
“哟，无为侯府的小侯爷啊，有所耳闻。怎么着，小侯爷今日屈尊到我这衙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听见了伍永的介绍，曲忠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衙门？”伍永听的愣住了，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杂乱无章的屠宰场，根本看不出衙门的样子。
曲忠有些不忿道：“小侯爷，别看我这是肉案，但是照大文律例，肉案也是案，我这屠宰场也是正经衙门。”
“是是是，失敬失敬。”伍永无奈的点了点头。
伍永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小侯爷竟然这么一文不值，现在连个屠户都这么趾高气昂。
但是今天的主基调是有求于人，伍永只能忍耐。
“曲大人，我来就是想问一问，我们无为侯府的牛肉供应的问题……”
话没说完，曲忠回头走进了屋里：“你等等，我查查看……”
不久，曲忠抱出了一本厚厚的账本，乌漆嘛黑的十分难看，他翻着账本，漫不经心道：“无为侯府是吧……我看看……”
“有了，依制，无为侯府的牛肉配额每月一斤，这个月的已经支出了，小侯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了，曲大人，你看我着侯府不大不小也养活着三十多人呢，一斤牛肉够谁吃的？”
曲忠不耐烦道：“三十多人？可是据我所知，无为侯府的主人就您一个吧？一个人独享一斤肉，尝尝鲜就得了。”
“您的无为侯府好歹能分上一斤肉，您知道这青州城内还有多少人吃不上牛肉吗？”
曲忠态度坚决，伍永也看出来了，这种基层主官虽然官不大，但是握着实权，全都是势利眼。
就像那个捕头杨修一样，要是看不到利益，他们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伍永无奈的从袖中掏出了两枚银币，交到了曲忠的手里。
“曲大人，您别这么说，我这不是聊聊天嘛……你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办法，你这里的肉牛我看也不少啊。”
曲忠揉搓了两下银币，笑逐颜开，大方道：“小侯爷还是明事理啊，实不相瞒，这个月其他几个军公府上还没有来支取配额，我估摸着他们是不要了。您说，要多少，我看着给您调剂调剂。”
“也不多，你先给我一头牛就行了，我凑合用着，当然，我肯定是按市价购买的……”
听到这话，曲忠愣在了原地。
一头牛，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为难道：“小侯爷，我这里每月的活牛最多也就几十头，您一下子要一头牛，我可办不到。”
“您要拿走一头牛，少说就得有几十家官老爷家吃不上牛肉，这个干系我可担不起。”
曲忠说的是实话，一斤两斤的他还能看着调剂调剂，但是一头牛，这是万万不可能调剂开的。
伍永是用来经营酒楼，若是少于一头牛，伍永拿到牛肉也没有任何意义，二人陷入了僵局之中。
曲忠想了想之后说道：“小侯爷，大文律摆在这里，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您要是实在需要，去别处想想办法吧。”
“我去哪儿想办法，人都说青州城的肉牛都在你这里，我怎么想办法？”
曲忠指了指城墙之外，说道：“此处往西二百里，便是有北境牧民出没，他们那里不受大文律例管辖，食用牛肉并无限制。”
“不过我得提醒小侯爷，牧民们可不好打交道啊。”
看到曲忠的态度如此坚决，伍永瞪了他一眼，伸手从曲忠手中拿回了银币，转身离去。
对于曲忠，伍永的印象很不好，更糟糕的是，自己想要找到牛肉的办法被堵死了。
他叹着气埋怨道：“这要是没有牛肉，我这青州牛肉拉面不是像个像话吗？”
“迪迦啊，你说那个屠夫说的北境牧民那里靠谱吗？”
迪迦摇了摇头：“曲大人但凡遇到求牛肉的人，都会这么说。若是北境牧民那么容易给人牛肉，这青州城的牛肉也不会那么紧缺了。”
“为什么啊？”
“北境诸族虽然臣服与大文国，但是何管家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管是哪一个部落，他们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南人，别说是要他们的身家性命牲畜了，南人到了他们的地盘，连一根草都拔不回来。”
听完这番话，伍永更加失望了。
对于牧民来说，牲畜比土地更重要，再加上他们所谓的南北隔阂，看来这牛肉拉面暂时只能叫拉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