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不太习惯林念筝这文绉绉重礼的相处方式，在他出去准备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恍惚中听到了楚天尉的声音，一睁眼，果然发现他正站在身边，手边拿着一条毛巾，仔仔细细地为她擦了擦脸：“你要不要考虑先见见你爷爷？”
苏酥一怔。
以前她对苏镇宵的思念，仿佛是镌刻进了骨子里一样，只要一想到爷爷，就心痛得无法呼吸，尤其是爷爷这么多年来一直下落不明，担心的同时，仿佛有一层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迷雾。
现在苏镇宵终于重获自由回来了，苏酥反而有点畏惧，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能不能让爷爷满意。
楚天尉揉了揉她的头，手指顺着她的额头滑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心：“你不用太担心，你爷爷很想你，萧熵已经去看过他了，老爷子现在身体还算硬朗，就是想见你。”
苏酥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渴望，“晚一点，我和林院长一起去看过了学生们后，再回去看爷爷。”
楚天尉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拍拍苏酥的手背：“你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乔植接手了，我会暗中辅助他的。”
辅助？
苏酥仿佛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她回过神来，抓住楚天尉的衣袖眼巴巴地问：“天尉，你和乔植是不是……战友？”
后面两个字苏酥斟酌了一下才说出来，楚天尉有几年时间的确没有出现在公众眼中，而那段时间楚老爷子倒是活跃得很。
“你想得没错，一明一暗相互掣肘又相互配合，这是最好的方式，乔植和我，的确是你说的这样的关系，可是苏酥，要保密，知道吗？”楚天尉语气很苏，眉眼中满是温和。
苏酥忽然有点感慨，谁能想得到在中东那边令人闻风丧胆的千灯帮，竟然和国际正义组织息息相关呢？
那些受伤到需要第一时间手术救命的孩子，早就在苏酥他们之前做了紧急处理，这一次巡查了一番后，苏酥对整体情况已经有了初步了解。总体概括就一个字：惨！
甚至有两三个孩子，在当时的情况下，直接残了，再无挽救的可能性。
更倒霉一点的，是直接殒命在这场从天而降的灾祸之中。
苏酥看完了这些学生后，长久的一语不发，好一会儿后，林念筝拿出了他总结出来的医案：“师父，您看那二号床内伤严重的人，用这套针阵如何？配合中成药一起疗养，效果会不会更好？”
“可以，其实用药方面不必局限于中成药，即便是西药也可以配合使用。”苏酥提醒了一句，眸光落在林念筝的手指上，看到他食指上一层淡黄色的茧，不由得问：“你学习针灸，学了多久？”
“二十八年了，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学，只不过自己不够聪明，师父给我的这些针阵，在我以前的认知范围内，都是没有的。”林念筝把手往身后收了收，一个中年男人，这时候竟然有种少年气。
苏酥摇头：“你也不必自惭形秽，我也不过是借助了祖上的庇护，这针法并非我原创，而是从百年前就传承下来的精华，所以你现在要好好学。”
林念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眼角的笑纹此时都深了些许：“那这……这针阵，我真的可以吗？师父，这会不会违反你们家的什么家法？”
“活着的人才是家法，何必去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你好好学，学了之后，教学生！”苏酥忽然想起，这林念筝就是京大的挂名教授，她想去京大，说不准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
这天晚上的楚家别墅，热闹中透出几分不太自在的压迫感。
楚鸿、苏镇宵还有白樱，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一起，相互之间多瞧了几眼，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平静。
坐了七八个人的饭桌上，愣是只剩下了两个小宝默默吃饭的咀嚼声。
苏以桐甚至有点后悔，他就不该装懂事上桌吃，要是跟钱韧松他们两个一样，在房间里吃饭多自在。
苏以雪跟苏以桐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继续扒饭。
苏酥瞧着这三位之间凝滞的氛围，主动道：“爷爷。”
苏镇宵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样，浑浊的浅蓝色染灰眸子升起了别样的光彩，上上下下地看着苏酥，忽然老泪纵横：“我当时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现在都这么大了啊！”
“苏酥，你告诉爷爷，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吃苦？白婉水那厮有没有欺负你？”苏镇宵其实隐约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想听苏酥开口证实。
他最疼爱的小孙女，在他离开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就忍气吞声？
苏酥笑着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至于白婉水和苏婷二人，未来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
两人见面，没有多年未见的寒暄，有的是直来直往的关心和爱护，苏酥听着苏镇宵的话，心中钝痛，可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散去。
以前爷爷头上还是青丝，现在已经成了满头华发，那双眼，似乎也没有以前清亮，那双手，不知道到底遭遇了什么磋磨，变得粗粝不堪。
苏酥垂下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十年，如白驹过隙一瞬间，再见面时，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
白樱感受到苏酥隐忍的情绪，一时间百感交集，她拿起筷子道：“都吃都吃，两个孩子明明都饿了，因为你们不动筷子，都只敢吃碗里的东西。”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苏镇宵长叹一口气：“十年，你都从桐木乡里出来了，看来这世界上并非没有不可改变的事情，你不当什么所谓的守护圣女了？”
“什么守护圣女，连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都守护不住，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白樱对以前的想法嗤之以鼻，“凌家那群狗崽子不是就想枪太素九针的针法，还有那十大古方吗？信不信老娘明天就把这些东西卖了，传得天下人尽皆知！”
白樱叨叨着，剜了楚老爷子一眼：“楚鸿，你也是个死脑筋，当初你这边情况不好，为什么不肯回桐木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