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她救了他？
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干什么？
人的大脑发育成熟需要等到二十五岁。
程暮秋常常把自己的愚笨归咎于自己的大脑还处在发育中。
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拥抱，她感到自己的大脑有些无法应对。
他想干什么？耍流氓吗？
被人莫名其妙的抱住，哪怕对方帅出天际，她也想要揍人。
她推了推雷文，没有推动他。
如果说雷文对她的拥抱里有什么，那就是一种深深的依恋。那依恋像宠物粘着主人，像小屁孩依偎着妈妈，像……不管像什么，就是不像一个二十五岁正常男人该有的行为。
“雷文？”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希望他能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但他没有认识到，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些。那力度完全像害怕再次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到底是找回了记忆，还是失去了记忆？
怎么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
巨大的婴儿？
对暮秋来说，灰色纽带里的雷文虽然性格有点儿孤僻，但还算成熟稳重。而此刻的他有着一张好看的人脸，行为却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雷文？”
她叫了他第二声，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放开了她。
暮秋松了口气，他们能正常交流了吗？
可当她看向他时，却看到了一双孩童般的眼睛。
人们都说人再会演戏，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看着雷文那双长在白皙脸蛋上的黑色眼睛，它们很明亮，里面像住着一个孩子。
毫无疑问，那是双充满期待又毫无防备的眼睛，这让暮秋把刚才心里憋着想要责备他的话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为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她试着问他，“雷文，你记得我吗？”
他看着她，带着微笑，点了点头。
“你说你想起了以前的事，你都想起什么了？”
“我是你的。”
这回答太飘了，暮秋的大脑有些跟不上节奏。她咽下一口唾沫，道，“你说你是谁的？”
“我是你的，暮秋。”
“不，不是，你说……”她话还没说完，雷文再次抱紧了她。
那简直是个熊抱，她像个大型毛绒玩具被他搂在胸前。他胸前的护甲摁的她很疼，她不敢乱动，怕自己任何不妥的行为都会刺激到他。
他脑子应该不够清醒，记忆还很紊乱吧？
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不让他做出更加过激的行为，暮秋安抚道，“雷文，你说你是我的，我们以前认识吗？”
“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他为什么不能多说一些话？偏要等她一句一句的问才说？
“那时你还是个小女孩。”
暮秋有些懵了，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过玩得好的异性朋友。而且，按照他们两人的年龄差，应该相差五六岁吧？
“你忘了吗？”雷文继续道，“你每天给我带吃的。怕别人发现我，把我藏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
“暮秋，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可后来我在山洞里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出现。”
“我一直等你，等到肚子都饿了。就偷偷跑了出去，偷了别人的东西吃。那些人怕我，他们打我、撵我走，甚至想杀了我。我很生气，杀了几个带头的人，然后逃走了。当我好不容易躲过他们回去找你的时候，你的家已经被大火烧了。我到处找你，从灰色纽带到桔子阵，从木屐界到图尔森林，翻山越岭只为找到你。”
最后这句话让暮秋后背发凉，她颤抖着双手，扶住他的后背，“你说什么？”
“我找了你好久，暮秋，一直找到迷阵里来。”
“雷文，你认错人了吗？”
他的力量愈发的大，搂得她完全动弹不得，她能感觉到那手臂传来的恨意，“暮秋，我说过就算你化成灰烬我也认得你。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暮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她根本就不记得他了。现在她除了脑子一团浆糊外，心也很乱。
“雷文？”
“嗯。”
“我可能失忆了。”她说，“我不记得你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没关系，我知道是谁干的。等我杀了噬灵你就什么都记得了。”
“什么？”她突然推开他，“你说你要杀谁？噬灵？”
雷文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像个邪恶的孩子，“噬灵是控制整个迷阵的幻兽，它居无定所。我只要在迷阵里找到它除掉它，我们就能出去了。”
“我们出去以后要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以诺、奎恩，还是乌？随你挑。”
不知道为什么，雷文的话让暮秋越来越害怕。她记起了一个梦，那是在泽伊海堡那晚的梦。
梦里，那个她叫哥哥的人派了一队人马在旷野里找到了她。他们将她带回了一座由高墙包围的荒原之城。那个梦在她被哥哥打了一巴掌后结束。
而此刻，她想起了一些梦里没有的细节。
那晚，她怀里还藏着一颗蛋。那颗蛋是她在旷野的黑山岩找到的，她偷偷把它带回了哥哥的城堡。
黑色的蛋，蛋壳里裹着一团火，像心脏一样跳动着，孕育着生命。
她用自己的体温孵化出了里面的生命，随着那生命越长越大，它的食量也越来越大，她开始无法控制它了。
纸保不住火。
有一天，哥哥还是发现了。
他很生气，又一次打了她。他召集了全城所有的军队准备杀了那怪物。就在他们将它麻醉，准备投进裂缝崖喂鼻涕蝙蝠时，那怪物突然醒了。
哥哥曾经告诉过她，龙有屠城之力。
而她，没听。
接着，就是火，无尽的大火。
大火烧了十天十夜，将一切化为了灰烬。
此刻，暮秋看向雷文，他身上的黑盔甲跟那蛋的蛋壳颜色一模一样，像龙鳞。
她抖得很厉害，雷文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雷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噬灵要是死了，迷阵会怎么样？”
“迷阵会消失。”
“那魂引柱呢？灯塔呢？暗影之海呢？”
“那该死的柱子，我早就想毁了它！”
她终于明白了他眼中的仇恨是什么。如果她混沌的大脑里残留的记忆都是真的，那被她藏在山洞里的那颗蛋，最后孵出的就是一头龙。
它长着金色的角，全身黑亮，眼睛里闪烁着日月和星辰。正因为它会喷火，所以哥哥的城堡才会被大火吞噬。
哥哥？
暮夏哥哥！
她记起了他的名字，却记不起他的样子。
此刻，她脑海里回荡着他的声音，他在别人面前袒护她的声音。
［她是我妹妹，不管做出任何事，我来承担后果。］
［耿希，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会杀了你。］
暮夏哥哥，他是被龙叼着抛下暗影之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