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沐浴更衣只花了半小时，他们到达白灵广场提前了四十分钟。坐在广场要员休息区的一角，礼仪官站在一旁对她重复了三遍仪式程序。暮秋的手心开始出汗，心跳疯狂加速。她没想到这里是个万人广场，而仪式的一环里明确规定，她必须在对泽伊宣誓效忠时向他下跪。
下跪？有没有搞错？
单脚跪是求婚，双脚跪是求饶，匍匐着跪是找死。
总之，暮秋觉得下跪方式千千万，没有一款适合她。
“你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
泽伊见她一副愁容便顺便问了这么一句。仆人们正在给他整理衣服，他们为他扣衣领最上方的一颗扣子时故意扣错，以表示那是有人侍候而故意为之。真是个万恶的旧社会。在几名仆人忙其他的事去以后，暮秋走过去站到泽伊跟前，将他那颗扣错的扣子又扣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我能不能不跪？”
“按规矩不行。”
“规矩都是人定的，埃及法老还说他是埃及的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埃及法老是谁？”
“我们那个世界里一个超级牛逼的爵爷。”对，牛逼得都死了几千年了。
仆人走了回来，看见少爵第一颗扣子扣到了正确的位置便把它解开，再次扣到了错误的位置上。
“你们一般不会向爵爷下跪吗？”泽伊微微张开手臂，好让他们帮他整理衣袖。
“我们一般只给死人下跪。”她看到泽伊脸上微妙的变化，于是趁热打铁，“我不想咒你死，所以没法给你下跪。”
“准。”
这么愉快？暮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会用其他方式让他们知道你对我宣誓效忠。”
暮秋真想抱抱他，小泽泽原来还是有暖心的一面。为了不打扰到仆人们继续忙活，她又走回开始的座位乖乖坐了下去。
宫廷生活对暮秋来说是陌生的，她平日里不爱看宫斗剧、宅斗剧和各种斗来斗去的剧。对于历史上那些纷争不断、阴谋甚多的所谓史书也抱着谨慎的态度。
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那里的法制能够保护她的人生与财产在很大程度上是安全的。
现在，一个庞大的宫廷就摆在她的面前。对它的浮光掠影她却还停留在大赦酒筵和奢侈荒淫上。但有一点她敢肯定，一个从小长于宫廷的皇族子弟常常难以是个单纯的年轻人。
所以，泽伊，她能信任他吗？
他所说的承诺他能兑现吗？
或许当她的利用价值小于他的预期时就是她的死期。
她捏了捏身上的长裙，这条裙子非常合身，是一字肩的。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穿这么大胆的衣服，但它无疑很适合她的肩颈。她有着天生细长的脖子，锁骨漂亮。从少爵城来这里的路上，泽伊为她佩戴了一条锁骨链，那纤细的小饰品倒是将她的气质承托得有那么回事儿。
身上的裙子应该就是她管他要的，它的尺码并非蝙蝠的尺码，而是她自己身体的尺码。他说仪式上她可以不用变身，他会动用一些小法术让她蒙混过关，但这需要她的配合。
离授封仪式还剩十分钟，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
站到休息区通往广场祭典台的路上，暮秋浑身紧张。从小到大她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她觉得自己以人的形象站到公众面前比让她以蝙蝠的形象站到公众面前还让她害怕。
此刻，泽伊已经穿戴整齐，走到了她的身旁。那身深蓝色的制服让他的身姿显得修长，他的左胸带着家族徽章，藤黄色的披肩已经失去了淡淡的忧伤，变得不容侵犯。
暮秋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第一次见到泽伊时她居然会把他想象成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或许他的脸长得太人畜无害，才会让她产生这种幻觉。现在看来，他应该叫深藏不露才是。
“记住你要做什么了吗？”
他走近了一步，小声询问，那身高给她一种值得依赖的亲切感。她点点头，继续紧张着。
礼童吹响了号角，帷幕拉开了，阳光照了进来。暮秋的心怦怦直跳，腿开始发软。
他向她伸出了手。她挽住了他的胳膊，不敢乱动。
有上万人在外面看着，七爵不知道到齐了没有。如果她半路跌倒，如果她的形象跟他们所想要的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她会不会弄来民愤？
见她一副踟蹰不前的模样，泽伊将她的手夹紧了些。
“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把它想成你的葬礼好了。”
“什么？”
“你不是不怕死吗？既然死都不怕你还怕这群人？”
“谁说我不怕死了？”
“昨晚我那么吓唬你你都不怕。”
“那么说你果然对我动了手脚。”
“是有那么一点点，只是适当的在你心里加入了一些恐惧。”
难怪在那个小隔间里她那么怕他，“你还能做点儿手脚吗？”
他挑高眉目望着她，想听听她的打算。
“就一点点，给我加点儿勇气。”
“不能。”
“为什么？”
“那样一切就败露了，你得自己去克服它。”
妈妈咪呀，这简直就是全校集会被校长当众点名，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发现，新学期报道一翻书包得知作业昨晚全被隔壁的二狗子啃了个精光??
恐惧——
无限恐惧——
比死神来了还恐惧——
“你有点骨气好吗？”泽伊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了她的耳朵，“想回去这就是你的第一步，你不想舞台剧的帷幕还没拉开就死掉吧？”
纳尼？她看着他那张完美无缺、帅到吐血的侧脸，那小眼神里居然带着一丝轻蔑。被谁轻蔑都可以，但被泽伊这小受脸轻蔑她真心咽不下这口气。
“小受。”
“你叫我什么？”
“小受呀。”
他没答话，只是盯着她。
“小受在我们奎恩语里是对一个男人最高的敬称。”
“是吗？”
“当然。”她说得头头是道，完全忘了恐惧。“今天可不是我的葬礼，而是我嫁弟弟的一天。所以我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的。”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眼神里的神色她也看不懂。管他呢，反正走到大门口了，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彻底走出这条通道，暴露在大众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