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管事的妇女将祁伟绑到教舍后一个空旷的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套桌椅,上面摆着一本书,墙壁上贴满了字画。
一路上祁伟也没有过多挣扎,因为他知道那都是徒劳。但是心里的愤怒,并没有平息。
进了屋,女人给他解绑,回头笑道:“教人仁礼,授人学识,引入正道,从没看出来,你觉悟这么高啊。”
“难道……”祁伟刚想同她辩论,女人却没有给机会,留下一句:
“顶撞先生,大声喧哗吵闹,破坏礼法规矩,禁闭一上午。好好反省吧。”
砰的一声关上了小屋子的门。
祁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哼。”他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坐到书桌边上。
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写着三个字:
圣人纪。
古朴无华,有一点歪斜,却让祁伟觉得扑面而来一股浩然正气。
看着书名,祁伟愣了一下,圣人?
原主人那得了癔病的混沌脑子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相关记忆,一想剖析这个词,祁伟就觉得头昏。于是直接翻开书页,入眼第一行便是圣人,上面如是写着:
‘公元1360年,孔儒圣人于三圣山顿悟,以天下百姓疾苦,生活艰难,饱受压迫剥削为由,放弃成仙。圣人有言,人降于世,本无贵贱之分,高低之别,奈何如今世道,天下以修仙者为尊,高高在上如浩然穹日,天下黎民百姓卑贱,命无朝夕好似蝼蚁。修仙者对黎民百姓可予取予夺,掌其生杀之权。’
祁伟眼睛顿时一亮,也无心去吐槽孔儒这个名字,继续往下看:
‘修仙者自诩天灵地骄,然口中谈吐仁义道德,却行无良无德之事;衣冠楚而心如败絮,望长生却身多业障,诩清高而贪恋世俗。山野之枯骨,大江之冤魂,市井之寻欢。何其讽刺!人裸身而来,又凭何三六九等!’
祁伟心神一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讽刺。他继续往下看,又读到几处令他无比震惊的地方:
‘圣人知仙凡之差别,非一日之功,乃数千年陋习所积,不可急于一时。于是立下宏愿,即黎民百姓亦能上天入地,与修仙者平起平坐。为此,圣人斩断天下长生路,直言宏愿未达,长生不再!此后圣人亲自降临人世,平战乱,断不公,身化三千教黎民。历经十世,近九百年岁月。终于公元2250年,在东海之滨坐化。’
读到此处,祁伟不禁心潮澎湃,对这个孔儒圣人无比尊崇。
作为修仙者,却为了黎民百姓,斩断长生路,‘宏愿未达,长生不再!’,并亲自教化黎民,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说是救世主!
祁伟继续翻看,之后全都是圣人的主要生平,事迹。以古文所写,并不长。
祁伟看了两个小时,才终于看完。他心中,对这个圣人,已然敬佩到五体投地。
他抬起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树影摇动,云海翻涌,金色阳光有些刺眼却并不夺目,忽然间他有种想法,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难道说圣人的宏愿与我有关?
祁伟使劲摇了摇头,先不说那个作者有没有这种水平,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哈~”祁伟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走着,没走几步,被一张图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永安学府的俯瞰图。
如果进来第一眼看到这张图,祁伟会觉得平常,但现在看,他觉得无比讽刺。
学府所在地,被划分为十二个区域。中心区如同一座天上孤岛,由八座桥梁连接其它各处。其名为‘甲级校区’。
以甲级为中心点,向四周辐射,最近的则是标记为商业和农业的区域,其后则是乙丙丁,
再其后,为戊己庚。
最后则是辛壬癸。
一座学府,十个校区。从高到低排列。
祁伟自然而然响起教室横梁上的‘癸廿四’三字。癸级最末。
然而他看到的不止是这些。
地图边上,贴着一张六年必修教育。开头记载了自公元2650年开始,人族国内施行六年必修教育。凡满十岁的孩子,必须进入学堂学习,持续六年。之后则是一些有关的费用和福利措施。
地图上方,还贴着一个食堂守则。上面写了甲级食堂到癸级食堂的食物供给,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而且每个食堂分为三层,一个小区的年级也要将人分为三类。就如癸廿四班,只能吃癸级食堂三楼的饭菜。
不仅如此,校区排名靠后的学生,他们绝不能进入超过两级的校区。也就是说,像癸级校区的学生,平时最多只能走到辛级校区,其它校区一概不能进入。违者轻则罚积分,关禁闭,重则直接开除,并且留档。
而所谓积分,则是所有学生的命根。所有考核成绩,甚至比赛的胜败都事关积分。决定一个学生和一个班级在哪个校区的,也是积分。积分高,则升校区,积分低,则降级。当积分过低,则会被退学。
“凭何三六九等?”祁伟讥笑不止,墙上贴着的东西,在他看来,无一不是讽刺。
之后,祁伟又看到一份教书先生的守则,上面第一条就写着:
‘守则一:为人师者,须整洁端庄,无晦秽之气,谈吐得体,不可放纵形骸。’
祁伟冷冷一笑,继续往下看,但神情却变了。
‘守则十: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若学生迂腐不化,朽木难雕,宁可不教,也不要错教。有权选择自己的方法。’
‘守则十五:为师者,要待学生以仁礼,行之以善道,学识为其次,作人是根本。如若学生不可开化,也可自行选择方法。’
祁伟先是嘲讽一笑,而后一愣,想起自己和教书先生说过的话,突然觉得教书先生也没有错。
不讲这份守则是否合理,但是这个教书先生显然是照着上面的在做。‘宁可不教不可错教’,要说放浪形骸,他只是施法躺着睡觉,衣着却光鲜整洁。他话里话外,也只是对癸廿四班和自己有意见。
他想起癸廿四班的同窗,是否上课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话,比教书先生的话更令自己感到心痛绝望。
他想起一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说教书先生一开始也没有打算放弃癸廿四班,那么真正的问题,只是在所有同窗身上。要说对错,两方都错。
想明白这件事,祁伟彻底冷静下来,心里的那股怒火消了大半。
就在此时,小屋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之前那个女人和同祁伟吵架的教书先生站在屋外。
“人在这,说吧。”女人不耐烦道。
消瘦的教书先生忙走进屋,在祁伟面前站定,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一时冲动谩骂了你。”教书先生直起身,无比认真道:“你说得对,我无良无德,道貌岸然,枉为人师。我已经从年级长那里领罚,自知才学不够,以后不再教书。也请你原谅我。”
不教了?
祁伟愣住了,忙看向女人。后者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转身看着别处。
祁伟想冲过去,到了门口,却被无形的禁制挡住。
“禁闭时间没到,出不来。”女人懒洋洋说。
“您就是年级长?这事我也有错,我愿意领罚!没必要把教书先生给开了啊!”他大喊道。
“目无尊卑老幼,大庭广众下大吼大叫,辱骂学生,慵懒散漫,有违师德。按照规定,该开。”女人说。
“我愿意领罚!”祁伟道。
“领罚?”女人转过头看他,嗤笑道:“你要积分没积分,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再罚你就要被退学了,丢你爹的脸。”
“那您说怎么办?您说,我一定做到!”
“这可是你说的。”女人咧嘴一笑,指着教书先生道:“那他继续当癸廿四班的数理先生,而你,要在今年的学业考核中,拿到数理一门的满积分。如何?”
她一说完,屋里的教书先生脸色就变了。
癸廿四班别人他不太清楚,但对于祁伟这个关系户而言,可再清楚不过,自从进了永安学府,就没有看过一天书。如今学了五年,书上的字估计大都看不懂。
而且还有癔病,一旦发作还四处作死。
如果不是这样,祁伟其实也不至于混到癸廿四。整个永安学府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十岁进入永安学府时,是甲级。但用了三年不到时间,就跌到癸级校区。
“我答应你!”祁伟沉声道。
女人和教书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敢答应?
“你可要想好,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要是拿不到满积分,不仅你们俩要离开永安学府,癸廿四班我也要清个底儿!”女人警告道。
“想好了。”祁伟回答得斩钉截铁。
“行,那就这样吧。”女人再次打量了祁伟一眼,讥笑两声走了。
“唉,祁伟,你是认真的吗?”身后教书先生疑问道。
“当然,入门级数理而已,”祁伟转身露出一脸自信的笑容,“我可是主角哦,这点小事能难倒我?”
话语如同晴天霹雳,教书先生彻底绝望。
“完蛋了,癔病还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