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霜轻轻拨开鬓发,露出洁白精致的左耳。
耳垂上被蚊子叮出了一个小红包。
商陆顿时大喜,然后兴奋道:“小姐,我这就去买茶。”
说着,他自顾自跑出院子去。
百里霜站在原地,秀眉微蹙,放下手指,任由鬓发遮住左耳,突然想不明白了。
她,想喝茶吗?
当然不想的。
那么他这么兴奋做什么?
也是想不明白的。
商陆想的就很简单了,耳洞嘛,穷人家都是用茶根来穿着的。
百里西走得早,自小就是两人相依为命,自然也是穷人家。
年纪小小的百里霜,就常常用茶根穿耳洞。
只是,她从来不喜欢让别人看到她的耳朵。
倒不是不好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当然很可爱,如今的漂亮,那自更不必多说。
只是那双耳朵实在精致,温润如同白玉,与面色的苍白,截然不同。
她就不喜欢别人看着。
这个别人,有时候没有商陆,有时候也有。
商陆心想小姐这暗示实在不高明,如果他稍微不那么聪慧,岂不就察觉不出来了?
提着茶壶回来,商陆放在桌上,终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今日不去知天命的事情。
满心以为自己买来茶水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讨好她,哪里想到,她看到茶壶,面无表情道:“不喝。”
商陆愣了许久,就连今日不去知天命的事情,也是扭扭捏捏,等到百里霜坐在知天命中,商陆才小声提了一嘴。
百里霜冷冷看了一眼,商陆则还是好奇地往她左耳看去,可惜鬓发遮住了。
也不知是不是恼怒,百里霜只说了一声,“正好也不想看到你。”
又或许是前日收了陆承业一百两银子,这个时候不好坐视不管?
毕竟陆承业来见商陆的时候,她其实已经醒了。
于是,商陆站在街上了。
赶巧不巧的是,他又看到了那对师兄妹在摆摊。
秦怀风仍是支了一个小摊,然后坐在小凳上,双手抱头,靠在树干上打盹。
柴小鹿那个小姑娘,甩着两条小辫子就站在路边招揽客人,衣衫是很普通的麻衣,但架不住她个子不高,却生得玲珑可爱,许多走过的男人总是有意无意过去让她搭话。
但大多也只是这样,真要过去花银子,还是舍不得的,何况,也说不准那蹲在树下休息的男子就是她夫婿呢?
那岂不又是自找没趣?
就算是那些外来的修行人,也大多不愿。
北州刺史就在白城,论战前夕,还要给自己找麻烦,那就真是不自在了。
还有些学了望气术,而且望气术境界不低的修行人看过去,那男人虽然境界不高,只是半个第一境。
这少女却是实打实的第二境,再想起她这个年纪,就算是散修,只怕也不是那种好招惹的散修。
谁知道她身后有没有一个境界不低的师父?
柴小鹿远远看到商陆,对这个也算是做过生意的老主顾,印象还是挺深的。
实在是要不深也难,自摆摊到了现在,总也才两个客人来光顾过。
“公子,您还要算卦吗?”
商陆想了想,其实那位命师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若不是商陆在灵蛇窟外见过秦玉,若不是商陆在街上见过赵怀玉与秦玉,若不是陆谨数算还不错,若不是陆承业的暗卫都在白城,只怕还真是要栽了跟头。
于是,柴小鹿红扑扑的小脸上,又多了一抹偷偷的欢喜,她领着商陆又站在秦怀风的小摊前。
见到秦怀风还在打瞌睡,柴小鹿歉意地望着商陆。
商陆摇头示意不必在意。
柴小鹿连忙跑到秦怀风身旁蹲下,使劲晃着他小臂,贴在他耳边叫道:“师兄师兄,别睡了,来生意了。”
秦怀风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定眼一看,笑道:“公子,又是你啊。”
商陆笑道:“又是我,我还想来测测运势。”
秦怀风张口就道:“公子运势正旺,不必测了,不过却还是要防小人诡策的。”
商陆算是对这个命师,有了几分相信,心想着,莫不是秦玉或是魏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商陆微微入神,还未开口,旁边的柴小鹿就小声埋怨道:“师兄,你认真点儿,昨日那位小姐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她家里人倒是没事,自己给摔断了腿,今日都不能下床走路呢。”
商陆顿时语塞,还有些说不出话来。
敢情昨日那番话,本来还不定有没有那一回事?
他逢人就这么说?
商陆算是明白了,就这俩师兄妹,但凡是要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长一些,怕是一丁点儿生意都不会有的。
柴小鹿偷偷抬眼看着商陆,见到他没有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拉着秦怀风小臂,低声叫道:“师兄,你认真点。”
秦怀风很无奈啊,那番话其实可以糊弄很多人了,偏生还给自己师妹揭破了,这可就很难办了。
真当命师测运不累的吗?
但自家师妹都这么说了,老主顾又在,总不能再现编一套话来应付过去吧?
于是,秦怀风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极寻常的铜板,就是那种一枚可以换一个白乎乎的馒头的铜板。
无甚出奇之处。
商陆就这样看着秦怀风认真将铜板放在小桌上,而后抬起头看了商陆一眼,一双眼眸似成了银色,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商陆并未确认。
但他那双眼睛,确实在某个瞬间,不同于常人。
秦怀风望着商陆,目光温和又诡异,他似在斟酌,犹豫了许久,等到身旁的柴小鹿拉拉他衣袖,道:“师兄,你倒是说话呀。”
秦怀风微微挑眉,犹犹豫豫后问道:“公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最近,家中可有人去世?”
商陆摇头。
秦怀风道:“那就奇怪,公子身上缠绕一股死气,格外浓郁,已经遮住了公子命相。”
商陆愣了愣,“死气,还是尸气?”
秦怀风正色道:“死气。”
他罕见坐直身子,双手放在小桌上,认真的模样,让柴小鹿都为之一振。
她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兄这么认真的模样。
商陆自然清楚死气与尸气的区别。
秦怀风沉声道:“常人临死之前,印堂会有死气缠绕,亦是所谓印堂发黑至于死,但公子这模样,只怕还不寻常。”
他说道:“连命相都遮住了,这股死气浓郁,胜过千百人。”
他想了想,轻轻拨开柴小鹿抓在他衣袖上的小手,“师妹,师兄要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