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百里霜不愿意把鸡毛掸子的钱补了确实是一件让人心伤的事情,但毕竟是撑到了发月俸的日子。
前一夜,商陆特意将修行时间缩短了许多,自两个时辰变作了一个时辰,早早就回了房中休息。
这么一个清早,神清气爽。
商陆趁着百里霜还未起床,先去淘米煮了白粥,又上集市逛了一圈,回来后炒了一小碟新鲜的空心菜,只加油盐,不加其他。
商陆觉着胃口确实很叼的百里霜,应该也挑不出毛病来了吧?
摆了两碗白粥一碟青菜在桌上,商陆摆好筷子,安静等着。
吱呀声中,百里霜拉开房门,捂着小嘴打了一个呵欠。
商陆正面对百里霜房门,抬手晃着,叫道:“小姐,白粥青菜刚做好,水和毛巾也已经备着,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百里霜黛眉弯弯,愣了愣,往后一退,关上房门。
商陆还未反应过来,百里霜再次拉开门,捧着小账本走出来,肩头那条小辫子晃了晃,一如手中记账的钢笔。
走到桌边,百里霜顺手把小账本放桌上,在商陆对面坐下,面色苍白,无精打采。
商陆连忙跑去捧着水盆过来,轻声叫道:“小姐。”
百里霜轻抬眼皮,有气无力道:“殷勤。”
正好有句话,说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商陆急忙解释道:“小姐,我一直是这样的。”
百里霜一双手在盆中拨水,拧了拧毛巾,轻轻在面上擦着,又缓缓放下,走到井边去。
商陆连忙捧着水盆走过去蹲下,放在她旁边。
洗漱之后,两人终于开始喝粥。
直到桌上青菜碟子见底,百里霜仍只是安静喝粥,不快不满,安逸闲适。
见得百里霜没有半分自知之明,商陆“不经意”提起道:“小姐,说来时间跑得可真快,七月份已经过完,中秋也都不远了。”
百里霜舀了一勺白粥,点着头,并不说话。
商陆一看,这样可不行,又改口道:“小姐,我看来七月生意还行?”
“嗯。”
“小姐,近来各类肉食都涨了价,只怕下个月这方面的开销还要更多。”
“嗯。”
“小姐。”
百里霜抬头说道:“有话直说。”
商陆讪笑两声,小声问道:“月底,是不是要发月俸了?”
百里霜一双大眼睛睁着,睫毛微颤,意外道:“月俸?”
她掰着手指头道:“晚起与旷工共九日,一日半钱,计四钱五分,九日菜包子,共二十七个二十七文,豆浆又六碗六文钱……”
零零总总,百里霜轻轻点着苍白的小指头,罗列了商陆无数罪过,说到他迷迷糊糊之后,百里霜放下手指头,缓缓道:“共欠我一钱银子。”
商陆瞪大双眼,这即是说他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不止没拿到银子,反倒还欠了一钱银子?
最后,商陆一番哭惨,小东家百里霜终于改口,以他吵闹为由,在一钱银子上又加了五个铜板。
商陆默默喝完白粥,交了所谓罚银,回想起百里霜罗列那无数罪过,突然觉得不对劲,小声道:“小姐,那个菜包子你也吃了,豆浆我可一碗都没喝。”
百里霜点点头,站起身,弯腰拉了拉裙裾,缓缓说道:“没朋友也正常。”
商陆蹲在井边洗碗时,在发呆,若是说一个朋友就要一钱五文,那还真是挺贵的。
这个日子,不太好咯。
更不好的,还在于入夜时,卢毅才抹黑赶来,鬼鬼祟祟从浴房那一侧的围墙翻过来。
也是幸亏百里霜早早就沐浴完,否则岂不是要出大事?
商陆脸色不好,语气更不好:“卢兄饱读圣贤书,书上莫非没有说,不告而入是为贼吗?”
卢毅听着这么一句质问,反倒松了口气,坐在院中,苦笑道:“商兄,卢某自知此举无礼,只是实在没了办法。”
商陆面露愠怒,“那是你的事情,若不是商某行得端,走得正,那岂非要出大事情?”
卢毅连忙道歉,商陆仍是皱眉,只是终究不再多言,毕竟是想着有求于人,卢毅也只得陪笑。
商陆这才问道:“那么卢兄,究竟是有何事,让你如此不顾礼节?”
卢毅见得商陆将这事情揭过去,连忙是双手抱拳,沉声道:“事关你我性命,当真是大事啊,商兄。”
商陆打了一个呵欠,似心不在焉道:“卢兄,就这白城里,真是要我性命的,无非也就是你那位魏言公子罢了。何况前些日子人人说我是采花大盗,喊打喊杀,最后是说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卢兄是受了人蒙骗,岂不算是大水就独独冲了龙王庙?”
卢毅当然知道商陆不能轻信,又不肯将自己真实处境说了出来,只得悲痛道:“商兄,此次卢某过来,实在也是走投无路了啊。”
商陆意外道:“卢兄何出此言?那魏言公子不是相当倚重卢兄?”
卢毅摇头,捶胸顿足,后悔道:“当时只道他魏言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怎料他那性子竟是孤傲自负,睚眦必报,我也是后来才知,那孙奇,竟然是受了魏言指使,才来构陷商兄。”
商陆自己捧着茶杯,沉声道:“竟有此事?”
卢毅重重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便是因为这事去质问了魏言一句,他,他,他竟是。”
说到此处,卢毅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牙沉声道:“竟说我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场就要令人废我修为。”
他一副劫后余生的惶恐模样,不断摇头:“那厮委实可怕,若非我手脚快,见势不妙已经先跑开,怕是真要见不着商兄了。”
商陆闻听卢毅是为他出气,这才被赶出墨家别院,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魏言莫非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卢毅摇头叹气:“毕竟是极意门人。”
商陆放下茶杯,问道:“那卢兄可有去处?”
卢毅庆幸道:“倒是侥幸,逃出白城时,巧遇贵人,觅得了去处。”
他又说道:“这不,才来提醒商兄一番,那魏言睚眦必报,又是心胸狭隘,商兄务必要小心啊。”
商陆双手抱拳,沉声道:“卢兄身陷险境,竟还不忘商陆,商陆实在感激。”
卢毅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又是犹豫一番,斟酌了许久,到商陆见他神色不对,问了一句:“卢兄可是有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