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回到客栈,从大堂走过时,又很巧遇上了徐露儿,她匆匆走过,面无表情,就连伙计与她打了招呼,也只是点个头,转身便走。
实在因为商陆是客栈客人,又与她算是相识,才停下步子,行礼叫道:“商公子。”
商陆回礼道:“露儿姑娘。”
然后,各自离去。
纵然能猜到商陆脖颈及嘴角血水从何处而来,她都不曾过问。
商陆也没有去问徐珠儿的伤势,反正只要陆谨不去添乱,总不会更差劲的。
回到东南别院,灯光虽亮着,人却不在,想必是被陆谨拉着去了所谓的灯谜会。
商陆低头看了看染血衣衫,虽是黑色,毕竟还是有些味道,便回房中取了一套衣衫,走入浴房中去。
未免万一,商陆特意站在殿门外叫了两声小姐,确信如今浴房无人,才推开殿门入内。
仍旧是门窗紧闭,导致雾气萦绕,他推开窗后,脱下染血衣衫,又走到角落处提起一只水桶,先把衣衫洗了干净,又以真气烘干,这才走入浴池中清洗身子。
唯一让人不舒服的,还是经脉传来的阵阵刺痛,可以想象,若非他八脉俱通,那一个眼神,是可以将他两条经脉震裂的。
长舒一口气,商陆靠在池边,仰起头,将毛巾铺在面上,感受着毛巾传来的热气,整个人一阵舒爽,若是可以,还真愿意在这里长住下去。
只可惜,一百两银子一夜,不是谁都住得起的。
坐了半个时辰,商陆站起身,低头看着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疤,微微皱眉,小时候听人说,身上的伤疤是男人的荣耀,也就不觉得怎样,一直都不觉得怎样。
但今日见到那个长得有几分阴柔的梨园二爷,便要想着,他那么漂亮一个人,身上大约也不会有这些狰狞的伤疤吧?
披上衣衫,商陆坐在殿外台阶上,双手叠放,托着下巴,脑袋微歪,还是想不明白。
大概是很惆怅吧。
他站起身,往院外走去。
毕竟,是中秋呢。
今夜的三平,注定与以往不同,漫天花灯飘荡,烟花璀璨散落,足不出户的读书人,婉约秀气的姑娘家,都走上了街头,以往的三平,不知会在这样一个夜,催生出多少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
有那么一个小姑娘,穿着厚厚红棉袄,在这么一条行人纷纷的街道上,摇晃脑袋,左右看着,时不时又指向空中飘过的花灯,笑得合不拢嘴,“师父师父,你快看,好厉害哟。”
旁边黑衣少年牵着小姑娘,微微抬头,笑道:“是挺好看哟。”
一大一小,各自背木剑,大人背着长木剑,小孩背着小木剑。
小姑娘晃着小脑袋,乐呵呵笑着,似乎见到了哪些人,突然抬头问道:“师父,什么是上道哟?”
“上道呀?”
黑衣少年笑着问道:“小念儿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小姑娘抬脚,将步子迈得极大,揉着脸颊嫩肉,说道:“就是昨天哟,就是去学塾路上哩,有个大哥哥,贼凶贼凶那样的,非要说我挡了路,然后我觉着反正我又不赶时间,就给他让路了嘛,然后他就说我挺上道的。”
小姑娘拉着少年两只手指,仰起头问道:“师父,上道是不是就是让路的意思哟。”
黑衣少年哈哈大笑,“是啊,上道的意思呀,就是说原来是挡了别人路的,后来你又给他让开哟。”
小姑娘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又学到了一个词,哎呀,难怪小星言总是说读万卷书还不如行万里路,我昨天才走了不到二里路,就学来一个词,那要是走了一万里,岂不就是。”
小姑娘顿了顿,掰着手指头一算,惊讶道:“那就是五千个词呢。”
黑衣少年哈哈大笑,抬头,望着漫天烟火,轻轻笑。
有人说,万家灯火醉人心,有人说,孤身一人走天下,才最潇洒。
在他看来,都不对,身旁跟着一个小姑娘,就是一整个人间了。
商陆晃悠着,从城南大街走到城东,才想起来,陆谨为防他去灯谜会,连在哪里办都没有透露出来。
他捂着脑袋,莫名有些牙疼,正去街边酒肆买了一壶酒出门,又很巧遇上了那么一对师徒。
小姑娘跳起来招手,叫道:“商陆哥哥。”
黑衣少年意外转头。
商陆站在酒肆前,走下台阶,将酒壶藏到身后去,笑道:“小念儿,好巧哩。”
苏念欢喜点头:“好巧哟。”
这么笑着,突然板起脸,鼓着腮帮子生气道:“不对,你为什么到三平来了都不找我?”
商陆无奈道:“本来小星言也是说要去找你的,可是,我们不知道你住哪里啊。”
苏念小姑娘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再看到商陆藏在身后双手,指着商陆,狐疑道:“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商陆望向柳霜钟,柳霜钟无奈笑着,商陆只得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说道:“商陆哥哥带你去找小星言?”
苏念半眯着眼,把脑袋一斜,大声道:“不要,我要去和小霜姐姐说了,你,喝,酒。”
商陆如遭雷击,求助眼神望向柳霜钟,柳霜钟摇摇头,示意他也拿这个小徒弟没有办法。
商陆又换了一种说话,“那这样,我带你去吃糖葫芦,你不和霜姐姐说,怎么样?”
苏念鄙夷道:“商陆哥哥,你怎么也玩起这种收买手段了?”
商陆彻底没了法子,“好吧。”
“但是我今天正好就想吃糖葫芦呢。”
商陆愣了愣,笑道:“好,走咯。”
柳霜钟无奈叹气,大约是在想着,这么一个丫头,以后要是被一串糖葫芦骗走了,他要去哪里找来才好。
苏念捧着肉乎乎脸颊,抬头望着柳霜钟,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撒娇道:“师父哟。”
柳霜钟哭笑不得道:“好吧,那你和商陆哥哥去,记得不要太晚回来哟。”
苏念重重点头,跟着商陆走了两步,才突然回头问道:“师父哟,你不去吗?”
柳霜钟特意板着脸:“你都走了才回来问哟?”
苏念憨憨笑着,“小念儿是想师父不喜欢吃糖葫芦哟。”
柳霜钟忍俊不禁,摇头笑道:“去吧。”
苏念又重重点头,认真道:“不晚回来。”
商陆与柳霜钟点头示意,柳霜钟微微颔首。
望着两人离开,柳霜钟站在街边,抬头望着五彩烟花璀璨,轻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往城外走去,一步步走去,直到余光瞥到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