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琴望着那个左右奔跑的小姑娘，摇了摇头道：“若一切顺利，大宗师有望。”
但如今，就是不顺利。
刘三琴说道：“可惜了。”
秦怀风仍旧沉默，因为刘三琴所言，不错。
秦怀风知道自家小师妹资质不错，但有多好，其实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命师，修行资质，其实很差，差到今年弱冠了，也才堪堪入境，或许过个三两年，也能真正迈入第一境吧？
但这一辈子，若没有什么意外，能入第三境，已经是夺天之幸了。
老头子资质也差，两人知根知底，倒也从不曾奢求过什么，更不会对他有所苛求。
师徒二人就一直住在三平，靠着算命勘地过日子，虽然不够富足，但也算有口热乎饭吃，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就是两人最大的心愿了。
可惜，可喜的是，师徒二人之外，又多了一口人，是个家世不错的小徒弟，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妹。
最初除了有些银子，日子过得好些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同，仍旧是两条咸鱼，顶多也就是挂着一个唧唧咋咋的小铃铛。
直到小姑娘今年到了十五，闲来无事的老头子开始教她修行。
一日破境，不足一月入第二境，此等资质，莫说老头子当年还在紫炎门时不曾见过，想来就是那些所谓上宗的神子神女，也不过是如此吧。
她用一个月走完了秦怀风将来大半辈子要走的路，那时候，师徒二人就知道，不能呆在三平混日子了。
正巧得知紫炎门去了白城，师徒三人匆匆收拾了行李赶去，哪里料到，就算老头子舍了老脸，也没能换来一本上乘的筑基法，这才不得不赶回三平，看看能否趁着诸宗试炼之时，与借道三平的宗门，换取一本筑基法，若能遇上那些上等筑基法，哪怕用天命书来换，也未尝不可。
刘三琴一番话，让秦怀风愈发迷茫，可他是最无能为力的，没有什么人脉，认识不了几个人，一身修为也属实差劲，去了那些宗门，怕是连人都见不着，也只能，在这里替老头子赚几个银子，让他安心些了。
刘三琴离开前，只丢下一句话，“若她无处可去，可去天意宗。”
天意宗鼎鼎大名，虽不是上宗，也相去不远，但秦怀风恰好知道，天意宗嫡传，只能是命师。
柴小鹿去了，也只能是外门弟子。
秦怀风沉默着，睡不着了，靠在树上发呆。
柴小鹿很失落，因为刚才那位姑娘又拒绝了她。
转过头，看到秦怀风竟在发呆，小跑过去，拉着秦怀风袖子问道：“师兄，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秦怀风摇摇头，笑了笑。
柴小鹿低头，自责道：“对不起师兄，我没找到人来。”
秦怀风摇了摇头，把手按在小姑娘脑袋上，笑道：“没事的，师父不会骂你的。”
柴小鹿伤心道：“可是他要骂你啊。”
秦怀风说道：“没事的，打小他就喜欢骂我，都习惯了。”
柴小鹿咬着唇，说道：“师兄，你再等等，还早呢，我再去问问，肯定有人要算命的。”
秦怀风抬头看了看夜色，说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柴小鹿摇摇头，转身跑开。
秦怀风双手环抱，这么乖巧的师妹，他竟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竟没办法。
或许，还有？
他转头望着刘三琴离开方向，陷入沉思。
老头子突然从脑后狠狠敲了下去，大骂道：“你个臭小子，叫你带师妹来赚钱，你给我在这里偷懒？”
秦怀风揉了揉脑袋，无辜道：“师父，我在想事情呢。”
“想事情，你想怎么睡觉舒服吧？一天天赚银子就犯困，吃饭怎不见？”
秦怀风无言以对，细细一想，还真是，其中莫非真有缘由？
老头子气呼呼哼了一声，不远处柴小鹿看了一眼，欢喜跑过来叫道：“师父。”
老头子这才消消气，柔声问道：“累不累啊？”
柴小鹿摇摇头说道：“刚才都是师兄在忙，现在刚坐下呢。”
老头子说道：“你不用帮这臭小子说话，懒成猪了都。”
秦怀风苦笑着，猪可没他这么瘦。
老头子一看，更生气，骂你呢你还敢笑？
于是，他抬手又是一巴掌呼在秦怀风后脑勺，秦怀风吃痛叫了一声，也不敢还嘴，默默收拾桌椅，背在肩上。
“走了。”
老头子走在前方，柴小鹿偷偷拉着秦怀风，神秘兮兮，秦怀风问道：“怎么了？”
柴小鹿往前盯着老头子，然后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糖，塞在秦怀风手心，小声道：“白城买的牛乳糖，可贵可贵了，我都不敢让师父知道，你快吃吧，可甜可甜了。”
说着，她往前小跑去，拉着老头子袖子问道：“师父，咱还去不去白城了？”
末了，回头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快吃。
秦怀风苦笑一声，他不喜欢吃糖啊，他只是把那块糖放在钱袋子中，跟了上去。
夜里，三人都回了客栈，当然不是商陆几人住的天涯客栈，那是三平中最贵的客栈。
老头子秦怀风师徒俩共在一间房，柴小鹿是姑娘家，自然要单独一间房。
秦怀风握着茶杯，坐在窗边，月色虽好，人心却乱，老头子见秦怀风罕见不睡觉，搬了一张凳子靠过去问道：“臭小子，咋了，白天睡太多，睡不着了？”
秦怀风摇摇头，犹豫之后，轻声问道：“师父，你说，小鹿跟着我们，会不会？”
老头子气恼拍着他脑袋道：“说什么话呢？小鹿叫我一声师父，我还能委屈了她不成？明天我就拿天命书去和梦神宗换筑基法。”
秦怀风欲言又止，老头子没好气道：“有话就说。”
秦怀风说道：“就算能找到筑基法，那养神法呢？”
老头子也沉默了，养神法不同筑基法，天底下第二境有多少，宗师才多少？养神法之珍贵，远胜筑基法，比不得的。
何况他身上就是一本残缺天命书还值几个钱，若是换了筑基法，日后那养神法，可就真没什么可以换了。
秦怀风一直回想着刘三琴的话，看着老头子眉头紧皱，小声问道：“师父，要不然，送小鹿去上宗吧。”
以柴小鹿的资质，十二上宗哪一门，都不会拒绝的。
老头子皱着眉头，轻声叹气，他是不愿意的，一起过了这么些年日子，怎么舍得？
秦怀风说道：“师父，咱不能为了那些银子，葬送了小鹿前程。”
老头子涨红了脸，猛然一拍桌子，怒吼道：“胡说八道，我要是为了这点银子，还会用天命书去换吗？”
小客栈隔音不好，柴小鹿刚躺下不久，半梦半醒间似乎在梦里要吃一块糖了，突然被这声大吼吓了一跳，猛然坐起身，下意识扯过衣衫披上，小跑出去，拍了拍隔壁客房木门，嘴上含糊不清叫道：“师父，师父，别骂师兄了。”
老头子转头，柔声笑道：“傻丫头，师父和你师兄谈心呢，没骂。”
“哦。”
小丫头迷迷糊糊中，又回了房中，直挺挺躺在床上，拉着被子，那块糖还在，小丫头乐呵呵笑了。
秦怀风笑了笑，老头子也笑了笑，然后看着秦怀风那张笑脸，猛然抬手，秦怀风下意识抬手去挡，老头子突然放下手，轻声叹道：“我，去问问吧。”
秦怀风欢喜道：“师父不是和梦神宗那位秦兰长老是老相识吗？”
就差说是老相好了。
老头子苦着脸，捋了捋胡子，秦怀风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如今一个将近宗师，一个不过还在第三境不动，真见了面，又如何相处？
他抬眼看着秦怀风那副献殷勤的谄媚样，没好气问道：“小鹿走了你就开心了是吧？”
秦怀风呵呵笑着，“没有。”
老头子沉沉叹气，“明日出去一趟，你俩就好好留着。”
秦怀风点头，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放心，我能照顾好小鹿。”
老头子冷笑一声，就怕是把师妹当丫鬟使了。
他摇了摇头，没好气道：“睡觉。”
“好嘞。”
秦怀风跑过去拉着床被铺在地上，蓦然想起那个白衣少年，笑了笑，合上双眼。
没睡着，转一个身，突然，有些想念隔壁那个傻丫头。
明明，还没走啊。
这一个夜里，这一间房中，师徒俩，都只合着双眼，辗转反侧，却不能寐。
这一个夜，商陆也没有睡着，东南别院的位置极好，荷塘月色当然也很好，但陆谨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也就怏怏然回了房中去，还放话道：“不管了，你爱打就打。”
但商陆是真懒得揍他，院中有一个湖心亭，正在荷塘上，月色好是其次，四面临水，波光粼粼，若是一旁品茶，那自然更有风味。
商陆盘膝而坐，桌上除了棋盘纵横十九道线，还有一只炭炉，人人都知道他喜欢喝酒，其实也喜欢喝茶，只是知天命茶叶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也就不舍得拿来喝。
天涯客栈是不是三平最好的客栈且二说，但最贵的客栈是指定没跑的，一夜百两，是多少人家小十年的收入了，赠些好茶叶，那也是应该的。
温香扑鼻，茶汤澄澈，泛着月光，令人心动，商陆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静心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