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商陆满心欢喜,伸了一个懒腰就坐起身,透过窗往外看去,百里霜竟是早早起了床,一片珠花戴左鬓,一袭黑衣垂地上,斜靠在木柱上,一双小手捧着热腾腾的菜包子咬了一口,细细嚼着。
末了,轻轻呼气,全是满足。
商陆跃然一跳,稳稳当当落在地上,穿好鞋袜,跑出房外木廊上。
往百里霜身旁一蹲,正要和她提文斗胜出一事,她却眼皮微动,淡淡道:“五日,五钱。”
商陆大惊道:“小姐,一日不是才半钱吗?”
百里霜捧着菜包子回头道:“馆主你来当?”
商陆讪讪道:“那我倒是当不了。”
他又不是命师,哪怕就是,也没那个胆子啊。
转头一看,百里霜身旁油纸上还摆着两个包子,商陆连忙跑去洗漱。
百里霜则转头道:“别洗。”
商陆抓着毛巾回头问道:“为什么?”
百里霜抓起另一个包子道:“我饿。”
商陆大惊,哪有女孩子一顿早饭就要吃三个包子的?
百里霜敏锐瞪着他,柳眉倒竖,“你还怪我胖?”
商陆顿时惶恐,抓着毛巾赶忙跑过去解释道:“小姐,没有这回事啊。”
百里霜尤且不信,商陆连忙把毛巾扔掉跑去买了几个肉包子,百里霜这才算是信了他半分,但没多时,吃完了菜包子,再吃了一个肉包子,她转身入了房中,竟还是掏出小账本开始记账。
商陆垂头丧气,早知如此,干脆也就不去买肉包子了。
那多浪费啊。
这么想着,心里就更过不去了,整个人坐在知天命中的时候,还是半梦半醒。
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再想弥补,就难了许多,比如,百里霜就死活不肯给他把这个肉包子钱补了。
商陆暗叹一声,突然想起昨夜离开时陆谨说的话,转头望着提笔练字的百里霜,想了想,终是鼓起勇气问道:“小姐,今日十三了,后日就是中秋,陆谨问咱,去不去三平?”
百里霜侧着脸问道:“要钱不要?”
那不是废话吗?出门玩儿哪有不要钱的?
“小姐,可能是要一点的吧。”
“哦。”
“小姐?”
“不去。”
商陆斟酌许久,小声道:“小姐,我刚才说错了,应该是不要的。”
百里霜站起身,弯下腰拉了拉裙裾,小辫子藏在青丝堆中缓缓垂落。
她转过头望着商陆。
商陆问道:“小姐,你要出门?”
百里霜道:“去三平不收拾?”
商陆连忙起身,“要收拾的,要收拾的。”
于是,百里霜施施然走出院子,商陆连忙穿鞋跟上,不忘拉上门锁上锁。
百里霜缓缓从河边走过,齐山林刚搬出桌椅来,一脸疑惑,拉着走过的商陆问道:“小百里干嘛了?”
商陆反问道:“什么干嘛了?”
“大清早这么高兴?”
商陆耷拉着脸,“你就没瞧出我不大高兴吗?”
齐山林细细琢磨着,前面百里霜拉着黑色的袖子,捂着小腹叫道:“商陆,我渴了。”
商陆一把甩开齐山林跑过去问道:“小姐,想喝什么?”
齐山林愣了大半天,抓起凳子扔在柳树下,一屁股坐上去,哼哼冷笑,“没半点人性,喂不熟的狼崽子。”
转头一看,河对面,红衣捧茶盘,齐山林连忙坐正,尤比拜神恭敬,那绝对是极端正的事情。
商陆提着茶壶,笑呵呵地从齐山林酒肆前过,齐山林盯着看了两眼,直接一脚踹了张板凳过去。
商陆抬脚压下,生气道:“做什么?”
齐山林更生气道:“你怎么自己跑去买茶?”
商陆深呼吸,小声问道:“难道买酒给小姐?那我会死的。”
齐山林顿时嫌弃道:“你赶紧滚,不想看到你。”
商陆摸不着头脑,齐山林抓着酒葫芦,作势要砸。
商陆连忙小跑着,回了三九巷,刚把茶壶放桌上,百里霜捧着衣衫站在房门前,轻声叫道:“商陆,我要沐浴。”
商陆惊讶道:“昨晚是沐浴了吧?”
百里霜淡淡道:“衣衫不好。”
商陆想了想,终是没敢鼓起勇气多问,二话不说直接跑去烧水。
等到百里霜捧着衣衫入了浴房。
商陆回房收拾了两套衣衫,提着一个小箱子坐在院中,想了想,又取出一个小盒子,走到灶台前去,将一大堆瓶瓶罐罐装在小盒中,自细盐、白糖、到了酱油、芝麻,乃至于连花椒麻椒胡椒都有,就凭着这些调料,大约是什么菜都能做的那种了。
商陆细细检查了许久,除了两套可要可不要的衣衫外,必须的调料、洗衣的皂角、干净的床被还有洗漱的毛巾都带了,如此一来,应该是没有缺漏的了。
商陆坐在木廊上长舒一口气,转过头,百里霜捧着氤氲长发从浴房走出。
黑色的裙子?
赤色的裙边?
商陆沉默静思了许久,那和往日穿的衣衫区别在于哪里?
或者,少了那片珠花?
或者,头发往后拢了?
商陆盘膝而坐,抱着木箱子,直盯盯地望着手捧长发的百里霜,看得她生气,抓着毛巾转头瞪了一眼。
商陆连忙转头,他现在确信了,就是一样的衣衫,谁来了也是这么说的。
百里霜黛眉微蹙,捧着长发低头,似有些不满,“这件?”
“小姐,我以为上有墨色缎带丝滑如霜,下有赤色裙边鲜艳成火,哪里是什么衣衫,分明看去就是一副黑夜天寒愁散玉,东皇海上张仙烛的月下风渡寒夜图。”
百里霜抱着湿漉漉的长发站了许久,缓缓擦拭,走入房中去,还说道:“画眉,半刻。”
商陆长舒一口气,看来,大抵还是有些不同的。
甚至双脚放在院中晒日,双手抱头靠着木箱休息,商陆眯眼望着灶台上的小日晷,打了一个呵欠,等了许久,转头小心翼翼叫道:“小姐,又一刻钟了。”
“嗯。”
商陆想了想,没开口。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百里霜拖着大箱子出门来,缓缓走到木廊上,面若寒霜,商陆连忙站起身,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百里霜踮起脚尖,食指微屈,狠狠敲在商陆额头,一下又一下,嘴上还道:“说半刻,你一刻钟叫一次,烦人是不烦呐?”
商陆连忙“惊讶”道:“小姐,你胭脂抹少了。”
百里霜停手,转身入了房中,不到片刻,缓缓走出,商陆“震惊”道:“小姐,这次刚刚好,比司马姐姐还好看。”
司马月天生丽质,但画眉的功夫,才是令白城男女为之折服的本事,至于抹胭脂,虽是不如画眉那般出名,在白城贵少妇群中,那也是广为流传的,常常有人说,她去卖茶,真是可惜了。
这么因此,秦一就是上辈子要是个神仙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