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果然正坐在那深坑旁边等着她。
见她过来,他立即撑起身体站了起来,说道:“先认药,再识字。”
“好,但是在这之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顾乔有些急切。
“什么问题。”少年拧眉,以为她又要窥探自己的隐私。
“你给我的那只野兔回去就不吃东西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它得活活饿死了。”
“绝食?”
顾乔点头,“你知道原因吗?”
少年一脸冷漠,“不知。”
“呃……好吧。”话虽如此,顾乔却眉头紧皱,接下来教沈昭识药的过程也情绪低落。
沈昭见她面色郁郁,不禁垂眸,只更加认真地学习起来。
顾乔的教导完全是随机的,摸到哪株就说哪株,有些没有药用价值的,她摸了一下就跳过,继续摸下去。
沈昭观察得细致,不禁问她:“你为什么都要摸一遍?难道你并不知道哪些是药材?”
顾乔暗道不好,心道这人好生敏锐,却也知道他最爱试探,立即正色回道:“用药的东西自然要慎重。而且我这本事,一些是跟着我舅舅学的,一些是跟着家里的医书古籍学的,自然要反复确认。”
沈昭想起她教导的时候,用词遣句更像是背书,这才信了她跟着医书古籍学习的话。
接下来两人相安无事。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各自收获了一背篓的药材。
“今日可以了,你教我识字吧。”沈昭讲道。
顾乔掏出了怀里的《千字文》,四处瞅了瞅,然后又带着他去了那大土坑。
深山里其他地方植被丰茂,根本无法用木棍写字,这土坑正好,土质松软,稍微踩实便是上佳的写画之地。
顾乔怕误人子弟,所以教得用心;沈昭求知若渴,也学得用心。
两人你一笔我一划,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申时末,顾乔仰了一下脖子,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然我奶奶她们估计得寻我了。”
沈昭放下木棍,应了声好。
顾乔将《千字文》递给他,“喏,这个你拿回家认真看,平时多多温习。”
书本珍贵,原以为沈昭必会欢天喜地的收下,谁知道他却伸手推了回来。
“不用,你教我便是。”
“古人云,温故而知新,你不复习,怎么进步?”顾乔倒有几分严师的威严。
沈昭微愣,目光落到了那书上,里面充满了压抑的渴望,可他还是选择继续推开,“我不能收。”
“为何?”
待问他缘由,他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顾乔心烦,一把收回了书重新揣好,“不管你了,爱咋地咋地!”
她刚准备抓起背篓离开,沈昭却将她的背篓摁住,然后在她不善的目光里将自己背篓里一半的草药倒入了顾乔的背篓。
“你这是干嘛?”顾乔问。
“答谢。”沈昭说着,背起自己的背篓转身就走。
顾乔手疾眼快地拽住他,“不对,我俩是交易,你可不是这么善心的人。”
沈昭扫了眼她的手,然后抬眸,“我不善心,却懂尊师重道。”
“是吗?”
就在顾乔将信将疑之间,他已经转身离去。
顾乔就算想追也有心无力,毕竟脚还没有完全恢复,何况她本就不想追,因为追了也毫无结果。
就这样,顾乔带着满背篓的药材回了家。
顾婆子瞧见她背篓里的药材,立即盘问:“你这个孩子,是不是偷溜上山了?”
“我没——”
“没?这些个草啊花啊的,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药用,也叫不出名来,却多少认得些。眼下你背篓里这些东西我眼生得紧,不是深山里挖来的,又会是哪里来的?”
“你奶奶说的是真的?”梅氏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有,这些就是在坡脚找到的。”顾乔怕两人担心,抵死不认。
“真的?”梅氏仍旧不信。
“真的!”顾乔拍着胸脯。
顾婆子望着顾乔,没说话。
顾乔不敢看她奶奶的眼睛,连忙讲道:“我喂兔子去了!”
说完她就溜了。
“娘,您看……?”梅氏显然没相信她。
顾婆子叹了口气,“这丫头,估计是想找药挣钱,算了,这事我来处理。”
这件事就此摁下不提。
这一夜,顾乔的兔子依旧没有吃东西,顾乔心中焦急,总觉得兔子都饿瘦了一些。
她守着圈门,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些话,可兔子还是缩在角落里,不肯动弹、不肯进食。
这样下去,只怕顾婆子要趁它饿瘦之前把它杀了。
顾乔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难受。
翌日,怀揣心事的她在吃完午饭后又准备上山,毕竟和沈昭约定好了的,谁知道顾婆子却拦住了她。
“那兔子不吃东西便算了,你一个小孩能折腾出什么?今日你跟着你娘去田里,我想吃螺蛳了,你给我捡一些回来。”
顾乔顿时面露难色,“奶奶……”
“我知道你不敢下水,在田埂边也可以捡到的,能捡多少算多少,我就是馋了。”
顾婆子这样一说,顾乔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算是看出来了,顾婆子哪里是馋螺蛳?分明就是故意让她待在梅氏眼皮子底下,没法上山。
很显然,昨天她的说辞并没有把顾婆子糊弄过去。
果然,最了解她的还是她奶奶啊!
“走吧。”梅氏将斗笠戴在顾乔头上,“戴好了,女孩子家家的,别晒太黑了。”
顾乔无奈地抓好斗笠,然后无精打采地跟在梅氏后头,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青山,只能在心里对沈昭说了声抱歉。
很快,母女俩到了田里。
田螺虽然鲜美,但泥腥味也重,有些人是吃不来的。
不过因为顾乔家掀起了吃田螺的新方法,村里的人们纷纷效仿,自插秧以来,捡田螺的人家已经越来越多。
从前无人问津的田螺,如今因为吃的人多,迅速变得少起来。
好在顾家村良田多,倒也不至于把田螺给吃灭绝了。
顾乔拎着顾婆子特意为她编织的小鱼篓,顶着烈日沿着田埂一块田、一块田的扫过去,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也才捡了四、五十个。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青山,心里愈发愧疚了。
那小子,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爽约的吧?
正这么想着,她就看到一道身影从后山的方向走了出来,矮矮小小的,看着很像那个少年。
不一会儿,人就朝她家的方向摸过去了。
真的是“摸”过去的,因为他并没有走那条去前院的土埂道路,而是进了她家后山的丛林里。
这人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