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水州以南,有一个相隔万里的州城,其地貌为三面环山,形似瓶子,又因常年风雪银装素裹,故而得名银瓶州。
冬季,环山地貌将极北至南的风雪阻挡于州外。夏季,由南向北的春风经瓶口郡灌入瓶中,环伺州内,聚而不散,使得银瓶山上的积雪融化。肥沃的土地有了充足的水源浇灌,粮食产量位居冬水王朝第二。
相比较冬水州,银瓶州便富庶许多,所产稞麦不仅可以自足,还能供应冬水城在极夜之时的庞大需求。
很久以前,在稞麦还未传入银瓶州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也没能发挥出其优势,最重要食物来源一直以来都靠着海猎,以维持艰苦的生活。现如今,海猎已经不是食物来源中最重要的渠道,但辛勤的银瓶州人依然保持着先祖留下的生存方式,与其说是一种不可缺失的文化。
瓶口郡集市驿道上,一匹驮着大包粮食和物资的高头大黑马正快步向前,以红色缰绳拽着瘦弱少年走。
这匹大黑马本是雪原上的野马,不知道是何原因落到马贩手中,因其性情骄纵难以驯服,马贩卖不出去就准备宰了卖肉,十岁的孩子不忍心,就将其买下,饲养至今。
一晃几年过去,如今小马长成了骏马,肩高和少年差不多,但任然保留着野马的傲气,主仆身份似乎并不明确,这不,在驿道上出现了这滑稽的一幕。
同行的四个汉子都在嘲笑,引得驿道两旁的行人分分侧目。
“仲夏,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虎?就你那小身板,连匹马都拉不住,怎么敢和我们去海猎?”络腮胡大汗喝下一小口稞麦酒,砸吧砸吧嘴,继续调笑道:“在家供马不是挺好的么?哈哈哈~”
“就是,跟着贡粮车队去见识一下王都也好啊,非得跟着我们......“海猎队其他成员跟着打趣道。
“你们知道个屁!”瘦弱少年大声反驳一句,将怀里的红薯掰成两节,分给傲气的主子一半,大黑马这才满意地发出嘶鸣。少年见状,麻利地翻身上马,抬着下巴看向海猎队成员:“我拉不住,但是我能骑!”
“喂红薯,一会儿得拍马屁!”众人哄笑,连同驿道两旁的行人都跟着笑起来。
少年仲夏今年十七岁,身材消瘦的原因并非家里穷苦,而是父辈的遗传,这与身高均为六尺的冬水人相比,显得矮小一些,因此常常受到同伴们的嘲笑。
小半个时辰过去,海猎队终于来到城门处停下,将马匹牵到茶馆的马厩内,一行人点了些茶水,坐等贡粮队先行一步。少年仲夏无论看过多少次贡粮队伍,依旧会被庞大的队伍震撼到。
城门处,大批粮车集结,整齐地排列开,每隔两三辆粮车就有身披黑甲裹黑袍的轻骑兵手持铁戈照看。主事大人带着小吏盘点辎重,亲力亲为。长达五里的队伍有专门的骑兵校尉负责押送。由军队校尉押送粮草,并非是校尉军衔廉价,而是因为贡粮事关重大,不得不重视。
待最后压轴的百夫长出城十里有余,山腰处的小卒摇旗示意,关闭的城门再度开启,零散的海猎小队才陆陆续续出城。方才嘲笑仲夏拍马屁的汉子拍桌为号:“备马开拔!”
连忙往嘴里灌下大口茶汤,仲夏小跑至马厩,牵拉红色缰绳时,却发现主子又闹脾气了,自顾吃着马槽内的干草料,不加理会。看着小队渐行渐远,仲夏急中生智,在大黑马耳畔说到:“回头给你弄匹漂亮的小母马。”
不知是否听懂,高头大黑马朝仲夏吹了口气,少年翻身上马,快步追上队伍。
城外,荒凉的枯黄草地上,零零散散都是黑马黑袍。由北向南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大伙儿都取出纯黑色的袍子穿上。极夜和冰雪降临,气温会变得极低,黑袍不仅保温,还能在茫茫雪色中被一眼看出,所以这黑袍黑马成为了冬水一大特色,或者说是标记。
海猎队伍总计五人,除了仲夏,其余四人都是经验极为丰富的海猎手。领队看了看银瓶山最高处,就判断了方向和前行路线:“这次我们绕过银瓶山,先向北走,再向东,去无涯海。”
络腮胡汉子砸吧砸吧嘴问道:“不去老地方么?”
“那地方海兽一年比一年少,去的人太多了,收获不大。”领头男人戴上衣帽,双腿一夹,先行策马而去。其余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御马跟上。
没多久,仲夏所在的海猎小队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贡粮队伍。训练有素的战马拉着粮车一路驰骋,气势惊人。骑兵校尉感知到后方有人跟随,下令:“全军警惕!匀速前行!”随即翻生站立马背之上,大喝:“尔等再靠近,定斩于马下!”
距离相隔甚远,但海猎小队听得清楚,立刻将速度放慢,与贡粮队伍拉开距离。
骑兵校尉见状,回坐马背:“斥候听令,散开一里地,一有情况就响箭破空!”话音刚落,四名斥候从队伍中脱离,散开四方。
“莫大哥,这样速度会不会太慢了?”仲夏回头用朝左后方的领队喊道。
领队喝了小口酒,砸吧砸吧嘴,大声回应:“你把马灯点起来!慢些就慢些!不然真会死人的!”
北方刮来的风越来越大,极夜降临。仲夏从包裹里取出一盏青铜马灯,风很大,火折子刚打开便迅猛燃烧起来,连忙将灯点亮后收回怀中。越往北走,风中夹杂的冰雪越来越多,仲夏将黑袍紧了紧,拍拍马脖子:“慢一点。”
......
怀里的孩子醒了好几次,每每醒来便哭着找爹。尚未成亲的危月燕哪里会哄,只能用糖葫芦吸引他的注意力。好在孩子吃饱便睡,倒也乖巧。
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怀里的小家伙再次醒来,又哭又闹,拽着危月燕的头发不放:“歌...歌...”
危月燕楞住,想起了那个男人,心想:“要我唱极夜歌么?可是......“苦笑着摇摇头,断断续续地哼唱道:“稞麦早熟见日暮,冬水寒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