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没有留一丝痕迹的,划过一个地方,便是真的划过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方向,这种感觉像是一种迷失。
足迹环绕过每一个地方,我似乎在寻求一场幻灭,我探求不到我心灵的依所,那么多的地方,却没有一处是属于我的。心里空空的,那种缺失。
我会偶尔来的情绪,在一家奶茶店前,我走过它时,后来倒数十秒的回转,那样欣喜着的期待,我知道,不过是空幻。进去店后,一切落实下来的沉实,我会感到现实不可承受的分量,那种窒息的无助感觉。
我穿过一条街巷,那里过去的文化,但粉饰中出脱的现在,始终格格不入。一路匆忙的脚步,我不知道自己的追寻。停留的辗转,反侧的缠绵,似乎于我都只不过一瞬。我推开一家书店的玻璃门,里面晕黄的光亮,那种恍惚,像是悠悠岁月静止流缓里的穿梭。我的出现有些意外,或者突兀的存在,我看着众人的目光,时光里滞留的一瞬,但我始终面无表情的,随即在旁若无人中走进书店。浮沉湮灭,一种常态的表达,但我身上陌生的气息,那种没有归属感的嗅知,一切不过格格不入。
每一个地点每一个方位的精确于我而言似乎只是一种相触,别过之后也只有遗忘,然而,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物品一件事,它们在我心里是永恒的存在。
就像那个莹白的手镯,那么纯粹,那么晶润,饱含水分的滋泽,干净得一尘不染。它是我一生的追求所在,那种绝尘。
梦的影子的幻过,我想我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这种情绪,它让我感觉到我的存在,而不是在现实里失去重量,渺小不可及的一尘的绝骑。
广阔的世界的承载,那种簇拥,无尽欲望的渴求,我似乎在寻求一场消耗,空妄的幻灭。
一切都在路上,一切都是此刻的无尽,绵延着就像恍过了一生般。
二
开始想程,不知所措的感觉真的很糟糕,那种陌生让人感到恐慌。或许,我只是孤独。
我的头发被我修直了,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包括穿着,我已不再随心恣意而行。
抵达最后一站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暖心的姑娘,自带的亲切的贴合,身上邻家女孩般的气息。
“春花烂漫的季节,那种绽放。”琳说。她是我划过最后一个地点时遇到的女孩,我准备回去了。
“什么?”我笑着看着她。
“像你。”她也笑了,轻轻地拥住我。
“你知道吗,曦?”她的双手交合着环过我的肩膀,下颚贴靠在我的肩膀上。
“嗯?”
“有些人是天生适合拥抱的,在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我静静地,没有说话。我的肩膀湿润了,温凉的感觉。我知道琳哭了,她为一个男生而憔悴,她陪伴着他等着他很多年,可他最终还是离她而去。
“你相信爱情吗,曦?”
“相信。”
“为什么?”
“相信它让我快乐。”
“可是你会失望。”她放开了我,目光看向我的眼睛。
“只需要相信,不需要相爱。”我看着她,再次笑了,微微扬起的弧度。
她有一瞬的恍神,随即也随着我再一次地笑了。她眼中未干泪水的残留,那种莹润的光泽。
“琳,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我轻轻提起道。
“有,很多人,包括他。”她依旧笑着,脸庞红晕的腼腆。
“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出来太久了。”我知道她已经理解了,我希望她释怀,我希望她开心。
“好。”她的声音温和而愉悦。
我们一起租了一间房间,里面两个床位。
夜眠的时候,灯光暗下的一瞬,我打开了我的台灯,背对我的方向,房间里微微蒙的光亮。
“你怕黑吗,曦?”琳侧身躺着,望着我。
“它让我感到窒息的恐慌。”
“可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你很擅长掩藏自己。”她再次说道。
“我从没想过欺骗你。人生可以没有爱情,我也可以只有快乐。走得久了,人容易虚弱,这是一种心理防线的决堤。”
“……真的可以没有爱情吗?”
“可以,过去也是拥有的一种形式,拥有可以不需要得到,人生最后的归结只是一场记忆。”
“中间一大段岁月的空白……”
“琳,你要学会为自己而活。我们是个体,而不是感情的依附。生命的承载是很丰厚的,它不只有爱情。”
“曦,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她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对我说道。
我爬下床,掀起被子的一角,我躺在她的旁边,轻轻地拥着她。静默的声音,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一晚,难以入眠的心事,我最终还是欺骗了她,我并非真正的洒脱与快乐,只是心已经有寄托。但我知道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清晨,微冷的空气,道路上,我和琳告别。
“再见。”她紧紧地拥了拥我。
“再见。”我很平静地在她的耳边说道。
干脆利落地,我们看着对方,然后,一起转身,没有目送,也没有回头。我们不会再相见,我们都很清楚。
三
我回来了,这座小城,充满记忆的回味之地。我来看望我的家人,尽管我的叛逆曾深深地伤害了他们,我们的关系就像断裂的网,再也缝补不上的距离。时间和亲情或许可以融解一切,我想。
那年,很纯真的年纪,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是我的第一次爱情。我信任他,无条件的支持和付出,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每一次的陪伴都是我快乐而心痛的回忆。越是拥有就越是害怕失去。
他总是觉得我是个很容易满足和开心的女孩子,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样子,没有情绪的发泄,安安静静,踏踏稳稳,一点都不需要他的担心。
他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他的身边从不缺乏朋友,可是他告诉我,他很孤独。他脸上的悲凉,有着超出年龄的脱透。
似乎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会离开,他的心里始终存着一块我无法触碰的阴影之地。
记得那天,我拉着他的手,眼中微笑着,泪水从眼角划下。
“带我走。”我说。像是天真的呓梦痴语。
他的指尖抚过我脸颊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样子。
“照顾好自己。”他对我说。嘴角温柔的笑意。
瞬间脱离的滑落,无力的感觉,心中揉捏痛意的泛滥,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天真的童年幻梦般的生活从此结束。
我为他衰老,一次次挣扎着,在黯然中逐渐失落了神色,痛苦的一切都化作了阴影的一块空洞,日日吞噬着,无法填补弥缺。
在他身边,我曾感受到一种祥和的满足,那种欣喜着的小小雀跃,它让我觉得年轻的脉搏和稚嫩的涌动。可是他离开之后,一切加速着的时间的流逝,在满目疮痍中早已面目全非。
街头的转弯,熟悉的邂逅,可那人早已不在。站在时光的隧道里望向过去,遥遥相接的目光,仿若一切都未曾走远,可是寂寞的抓取,手心的空虚,愚妄的苍白姿势。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问道,虚虚的发声,像是大梦初醒的迷惘。
我再次看向四周,依旧着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变,有些东西根本的变质似乎于一切本就无关,不过是各人专属回忆里的缺失。
沉闷的压抑,这座小城承载不下我所有痛苦的安放,我想我即将离开,以最短的期限。
楼道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红锈斑驳的绿漆铁门,里面森森的梯阶,旁边车库前小草绿意散漫地生长着,悠悠的静好岁月。
我敲门,是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分,声音在楼道里枯寂地回旋着,我听着,越发渺茫的寂寞。
许久没有回应,我靠着墙蹲下,双手环过腿际,紧紧地蜷缩着,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拥抱自己的姿态。
门开了,在眼光暗下的一瞬,原来生活真的充满戏剧,我不禁笑了,望向门口,是奶奶,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一时情感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从何所以,无措的举动里,热情翻涌着真切的酝酿。
她问了我很多,絮絮叨叨的,在我到家中的一路上。我告诉她,在外面,我找了一份工作,是我喜欢的,所以也轻松有趣,我还有一个喜欢的人,我们在一起了,他在他的地方等我,我会去和他相聚。
中午,奶奶在厨房里做菜,我在一旁帮衬,以前对厨房事一窍不通的我,现在也能流贯地从事着一切交托,平常的,像是本来如此,我的目光望向窗外,感到一丝微微的满足。
饭菜很香,这几年在外面养坏了自己的胃,回到家里,胃里的妥帖是异样的亲切。
奶奶在一旁看着我吃,和以前一样,她总是以我为标准的快乐。我的好,她看着,便是她的好。
爷爷也是老样子,只是越老越可爱,越老越气人,越发贴近孩童的状态。但他和奶奶在一起,闹着闹着,寂寞却也消减了几分。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酸,想起自己陪伴的日子,那份愧欠。之前进入家门的时候,奶奶问我这次回来要待多久,我含沙射影地糊弄着,没个准信。现在,我想我或许可以准备一段长时间的停留。
下午,我去找玥儿,原来的地方,我踏上了那一级级阶梯,熟悉的过去的味道,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在时光里的停留。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静悄悄。我叩响着门,指节弯成轻轻的姿势,我感觉我的到来的打扰。
是玥儿开的门,我们都是彼此意外的出现。我只是一次不追求结果的寻访。
“出去走走吗?”我对她说。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形式的表达。
“好。”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原来稚嫩的样子,不过,其中掺杂的成熟的部分,到底有些疏离。
人是会长大的,我不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变化,或许是最后的回头,我的心一点点平静安定下来。
一路上,我们的话语不多,我们都没有对彼此的倾诉欲。其实,这样静静的,也挺好,我们需要的不过是此刻的陪伴,在身边的感觉,成人的彼此应酬在我们是多余的。
那是一条两旁树木围裹的道路,边沿上落叶稀稀疏疏。玥儿轻轻拾起一片叶子,看着我,两手掩向身后,停住了脚步。有点忸怩的样子。
“曦,你还喜欢落叶吗?”她摊开了手心,五指张着,毫无防备的童稚状态。她将叶子摆在了我的面前。
“喜欢,但我已经不再拾捡它们了。”我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手,恍如昨日的蒙面,她的心中依旧是孩童稚态的曾经,那些残留。
“你已经不再感到无所适从了吗?”
我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她。
她也笑了,像是突然的轻松。
“我为你感到开心。”她对我说。
“我也是。”我轻轻拥了拥她。似乎是在那一刻,我才真正发现自己对温暖与拥抱的渴望和需求。
“我明天要走了。”我送她回家,门口,她走上楼梯,忽然转身对我说道。此前是短暂叙聊后接续的一路的静默。
“好。”我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声音轻轻的,像是呓梦。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惆怅的喟叹般的情绪。
“再见,曦。”她对我挥手,微小幅度的轻摆。
“再见。”我咧了咧嘴,想做一个开心的表情。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眼睛酸酸的,泪里的朦胧。还会再见吗?我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