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狄梦到了李秀月,她正笑着给她蒸中秋包子,手里还拿着刚从树上摘下的桑叶,李秀月问她,“吃什么馅儿?”
“你包苦瓜馅儿我都吃!”任狄看着一脸慈爱的李秀月说。
李秀月手中的桑叶突然洒落在地上,被人拉着往远处走去,离她越来越远了。
任狄想跑过去,可是脚怎么也动不了,嘴里拼了命的喊着‘妈’,可是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又尝试着朝远处大喊,依然没有声音,最后任狄拼了命的使出全力大喊了一声‘妈!’
这一喊把她自己给喊醒了,任狄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校服里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抬手摸了一把自己额头上还未干却的汗,刚刚的梦如同烙铁般烙上心里。
四周漆黑一片,任狄把裤兜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打开手机电筒,顺着光环顾四周,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这像是一个画室,一个空画架立在床边不远处,正对着窗户的方向,从床上下来后,画架不远处,有一个紧贴着墙的书柜,书柜旁伫立着一个小小的衣柜,还有一些已经被画好的画板立在墙角。
任狄把房间的门打开,明灿灿的光透过百叶窗打在明亮的地板上,显得房间明暗交错,房间空荡荡的,墙上挂着三三两两的画。
“你真能睡啊。”黎璨臣坐在墙角的沙发上,光线暗沉,只能大概看出一个好看的轮廓,看不清脸。
“黎璨臣?是你吗?”任狄站在门框不远处,试探性的问。
“不是昨天还叫璨哥吗,今天就不叫了?”黎璨臣在暗影里勾了勾嘴角,拉起旁边的百叶窗,让光透了进来。
光毫无征兆的从玻璃投了进来,任狄用手挡了挡脸,从黎璨臣的角度看去,那张小脸在阳光下被照得有些生机了,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湿漉漉的垂在脸庞。任狄适应了光后,睁了睁眼,又再次看到阳光,对着阳光露了一个恬静的笑。
“璨哥,这是你家吗?”任狄看着逆光而坐的黎璨臣问。
黎璨臣看着任狄,愣了愣才说,“这是画廊”
“谢谢”任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说。
“这画廊不用营业的吗?”任狄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已经九点了。
黎璨臣靠在沙发上,嗤笑了下说,“已经不营业好久了”
任狄转过身看了看这间画廊,“这画廊...是你家的?”
“no”黎璨臣把枕在脑勺后的一只手拿了出来,用食指摇了摇说,叹了口气说,“这是我妈的”
“啧啧啧,真是家大业大啊。”任狄背着手看着墙上的画,摇了摇头。
“哎,我说你是不是还有私人飞机啊你?”任狄转过身歪着头看着沙发上的人。
黎璨臣愣了一下,把头倒在沙发扶手上笑着说,“你是不是霸道总裁看多了啊?哈哈哈哈,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私人飞机个毛线啊!”
“不能怪我想太多,这又是画廊,又是高楼的,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任狄说。
黎璨臣笑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这小画廊呢...的确是我妈实实在在买的,至于那高楼的房子呢...是用保险赔偿金买的。”
“什么保险赔偿金?”任狄一脸疑惑的问。
黎璨臣坐在沙发上背僵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说:“车祸的保险赔偿金”
任狄又想到班上的人说的,他爸是个瘸子,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他爸爸的腿应该就是车祸造成的。
任狄看着画上的女生,一弯柳叶眉,一双灵动的眼,穿着一身少数民族的裙子,坐着山坡上,手里拿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东西,对,她真不知道那是什么,说是古筝又不像古筝,多一个把儿,“这人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独弦琴”黎璨臣末了又说,“一种民族乐器,只有一根弦”
“一根弦也可以弹曲子?”任狄有些惊讶的说。
“嗯,琴上有一个摇杆,通过推、拉改变弦的张力,提高或降低发音的高度。”黎璨臣起身把其他落地玻璃的百叶窗也拉上去了,“妙吧?”
任狄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刚刚睡的房间说,“那里面摆在墙角的画是你妈妈画的吗?”
“我妈画得可不止那水准”黎璨臣拉着百叶窗的动作顿了一下,苦笑了一下才说,“墙角的画是我画的。”
“你学美术的?”任狄有些惊讶。
“嗯。学了有些年头了。”黎璨臣把百叶窗都拉开后,走到饮水机旁,拿起纸杯接水。
“你以后准备考美术院校?”任狄走到墙角,坐在三人沙发上。
“嗯。你呢?”黎璨臣把接好的水递给她。
“我什么?”任狄转过头问。
“以后准备做什么。”黎璨臣坐到单人沙发上说。
“我没想过”任狄把水杯捧在手里,勾了勾嘴角,抬头看着黎璨臣说,“我也想不到”
黎璨臣点了点,没说话。
“你这儿有多余的衣服没?”任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什么灰尘,汗水都糊了一身了,“等我回去了,洗干净还你。”
“你还真当我这儿是难民救济点了啊。”黎璨臣扬起下巴看了任狄一眼,又无奈的转身走到里面的房间去,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稀稀疏疏的洒了进来。
黎璨臣转身又把一旁的小衣柜打开,看到里面折叠好的女装,犹豫了一会儿,又把手缩了回来。
“哎,穿我衣服,可以吗?”黎璨臣转过身看着靠在门框上的任狄问。
任狄点了点头,“都可以,我不挑”
黎璨臣随手抓起一件自己的运动外套,和一条运动裤一把扔给了任狄。
“外套穿这个吧,运动裤是我去年的,我穿有点短了,你应该能穿,体恤我有没穿过的,你等下。”黎璨臣说完便把一旁的书柜门打开,从里面拿了一件体恤。
“这是我自己扎染着玩儿的,洗了没穿过的,可能有点大。”黎璨臣把T恤递给了任狄。
黎璨臣走到床尾的位置,对着床尾的‘白墙’推了一下,转过头对已经目瞪口呆的任狄说,“这里面是浴室,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
任狄看着黎璨臣推那面墙的时候,还以为他在变魔术,那扇门被刷白了,和墙几乎都快融为一体了,让人误以为那是一面墙。
任狄打开浴室的柜子,柜子里有很多一次性的牙刷套装,只是牙刷全都是各个酒店的,酒店名几乎还不带重样。这操作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洗过澡后任狄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感冒最后的那点不适感也随着水的冲洗,烟消云散。
墙上只挂了一条深蓝色的浴巾,很明显,那是黎璨臣的。任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到盥洗台上,把自己的浅蓝色校服外套拿起来,翻了个面,在身上胡乱的擦了擦。
没有换洗的小背心和底裤,任狄眉毛皱成了大峡谷了。思考了很久,任狄咬了咬牙,还是继续穿吧,总不能挂空出门吧!
任狄套上体恤,穿上那条三条杠的运动裤,从浴室出来后,又一把套上那件宽松的运动外套。黎璨臣没骗人,这件T恤果然很大,垂下来都到臀下了。
“有吹风机吗?黎璨臣”任狄顶着一头湿发朝门外喊了一声。
“书柜里,自己找一下”门外的黎璨臣吼着说。
任狄打开书柜,里面书没有几本,大多放的都是些毫无相关的东西。吹风机,红酒,T恤,还有一瓶香水!看来黎璨臣是个精致男孩啊。
任狄吹好头发后任狄本来想把头发捆起来,刚刚一拉手上的皮筋儿,它就被崩断了,命运多舛可能就是这样吧。
任狄把头发散落下来,把脱下来的脏衣服塞进了书包黎,任狄打门打开,“好了”
“我在这儿会耽误你们营业吧。我就先走了。”任狄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站在门框附近,看着黎璨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有地儿去吗?”黎璨臣挑着眉,看了一眼她鼓囊囊的书包说,“除开你那个破沙发的顶楼”
任狄说,“不去顶楼了,太冷了,我去24小时的外国大饼店”
黎璨臣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任狄说的那个外国大饼店是那家披萨店,“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姑父他们。”
“过完中秋”任狄说。
“你要没地儿去的话,暂时就在这儿待吧。”黎璨臣说,“但这不是白住的...”
黎璨臣扬了扬下巴,朝一块玻璃望去,“你得帮我看着画廊,之前有个人晚上喝多了,把那块玻璃都给砸。”
“我去,这么危险?”任狄看着那块玻璃的确和其他的有点不一致,有明显被换过的痕迹。
“你有手机,遇到危险,可以马上报警。”黎璨臣笑了笑说,“要不怎么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呢。”
去了24小时披萨店,自己还要饱受冷眼,去了楼顶说不定又要感冒,还没地方给手机充电,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真的成山顶洞人了。在黎璨臣这儿看店,危不危险全看命,至于命这个东西,就算是逃到月球了,该出事儿的还是得出。
任狄思考再三之后对黎璨臣说,“ok,deal!”
“ok”黎璨臣穿着一身牛仔外套,里面就穿了一件白T,在阳光下笑了笑,显得很有些痞,又有点阳光,是的,任狄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在秋阳里,露出阳春三月般温暖笑容的男生了。
“嘿,你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黎璨臣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任狄说,“我的衣服在你身上还穿出了oversize的感觉,挺潮!”
任狄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oversize’,又抬头问黎璨臣,“什么是oversize?超大号?”
“差不多,就是男友风,女生穿男...”黎璨臣卡壳了一下才把话说完,“男生的衣服”
“好了,快走了,这个点都该吃午饭了”黎璨臣走到门口,弯下腰把卷帘门一把拉了起来。
出门后就看到一条僻静的小街,街边两边种着梧桐树,树叶黄绿相间,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洒到了青灰色的地上,零星的落叶坠在地上,街沿上停着几辆自行车,坐凳上有几片落叶,整条街人很少,也相对比较安静,这画廊的位置颇有一番意境。
转过身画廊的招牌是简单的白底,上面印了个手写体的“光”字。
任狄问,“这个画廊叫‘光’?”
“嗯。人生需要光,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黎璨臣蹲着身子把门锁好,把钥匙一把放进了包里,看着任狄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把手指插在黑发里往后挠了挠说,“噢,这是我妈说的,这也是她开这个画廊的原因。”
“怎么不继续经营了?”任狄打量着这间画廊说,“就这么停业,太可惜了。”
黎璨臣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有什么可惜的,不是你说的么,我家大业大。”
“走吧,去吃饭,我快饿死了。”黎璨臣早上也没吃饭,这会儿感觉胃已经空得不行了。
“今天是中秋节吧。不回去和家人团圆吗?”任狄站在原地没动。
“啊...对,是中秋”黎璨臣把手插进裤兜,转过身,挑了挑眉看着任狄说,“你有约了?”
“没有。”站在阳光下的任狄觉得一阵热,把那件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开,看着黎璨臣说“我的意思是,今天中午不用回去陪你家人吃饭吗。”
“哈,完全不用。没我在他们还能吃得开心点儿。”黎璨臣说,“带你去吃火锅。等等啊,我去把我的小电驴推出来。”
黎璨臣从店铺旁推了一个黑色两轮电瓶车出来,电瓶车很简单,就是简单的黑白色,看上去很黎璨臣。最扯的是电瓶车左把手上绑了两只卡通小黄鸭,小黄鸭头上戴着黑头盔,头盔上还插着竹蜻蜓,戴着墨镜,脖子上还戴了一串大金链,这看上去很不黎璨臣。
“这小黄鸭是个什么鬼?”任狄站在电瓶车旁边用手戳了戳小黄鸭头上的竹蜻蜓说。
“这是破风鸭”黎璨臣抿了抿嘴唇说,“去年参加运动会的时候,学校说一铁奖牌没什么意义,非给我发个这玩意儿。”
“我看这也没比奖牌的意义高到哪儿去。”任狄笑了笑说。
“我知道!”黎璨臣有些生气的说,“只是扔了又怪可惜的,就暂时把它绑在这儿了。哎!你到底坐不坐啊你,话怎么这么多。”
“坐!”任狄跑到后座,跨腿坐到了小电驴的后座上。
“头盔戴上,交警逮着了要罚款的。”黎璨臣把手里的黑色头盔递给了任狄,头盔上印了两个字母RC。
“那你不戴吗?”任狄拿着头盔问。
“头盔只有一个”黎璨臣说,“别磨叽了,快戴上,别待会交警还没逮着我,我倒先要饿死了。”
“璨哥,你就没吃早饭而已,不至于”任狄把头盔往头上套着,卡好后拍了拍黎璨臣的后背说,“好了,走吧”
黎璨臣有多饿,就骑得有多快,十分钟不到就骑到了一家火锅店门口。
“到了,下车吧。”黎璨臣按了刹车,边下车边说,“就这家的火锅,我吃了不会拉肚子,味道反正对得起我亲自出动我的小电驴。”
任狄光看店名就知道老板应该是个四川人——寻川记
“您好,几位?”门口迎宾的美女笑着问。
“两个人”任狄说。
说完迎宾的美女就把她往旁边的大厅引去。
“哎,还有包间吗?”黎璨臣拍了拍自己的黑发,跑了上来问。
“你们只有两个人也要坐包间吗?”迎宾美女看着两个稚嫩的面孔,有些不确定的问。
“啊,不行啊?”黎璨臣扬起下巴斜眼看了一眼迎宾美女,满脸的桀骜,一点都没有十四岁的人该有的稚嫩。
“两个人就别坐包间了吧,吃火锅不就是图个热闹吗。”任狄在一旁拉了拉黎璨臣的外套下摆说。
“那我坐包间,你自己坐大堂。ok?”黎璨臣微侧过头,看着任狄说。
任狄感受到黎璨臣那阴鸷的眼神吞了吞口水,“算了。有包间还是给我们安排包间吧。”
任狄明显能感觉到迎宾美女一路的不爽,最后都发泄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小包厢上了。
包间位置很偏,包间面积也很小,但是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但也绰不到哪儿去,这包间更像是为了‘包间’而‘包间’。
这回黎璨臣倒是没发作,看来对他来说,他只是要包间,根本就不在乎大小。
任狄想,要是给黎璨臣用木板现围一个巴掌大的包间,估计他都能接受,只要名字是包厢,能把他和大厅隔开就成。
点过菜后,任狄寻思了半天,还是不能明白,这人非得要坐包厢的理由是什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抬头低头的来来回回打量对面的那个阴晴不定的男生。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黎璨臣突然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有些炸毛的盯着任狄说,“别他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烦”
任狄把水杯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说,“为什么非得坐包厢?”
“就这屁大个问题,值得你在那儿暗搓搓的看我半天吗。”黎璨臣没好气的说。
黎璨臣顿了顿又才开口,“今天是中秋节,外面吃饭的都图个团圆,我们俩图什么?”
任狄胸口猛的一紧,对啊,都图个团圆,他们俩这是在图什么?不不不,应该说是,自己在图个什么,这些眼花缭乱的节日和她到底能有什么关系...
“我俩就吃个午饭,想那么多干什么。”任狄手里捏着茶杯,又抬起头看着黎璨臣,“你想要团聚,转身就能去,对我来说,我不再需要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