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周毅然要准备考研,没有回来。
当任华芳和周正德听到周毅然要考研的时候,什么冷战,矛盾都烟消云散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在他们嘴里都已经成了定局。
吃过午饭,任狄准备去画廊一趟。
她到了画廊的时候,发现画廊的卷帘门开着,被拉起来约摸有30公分的样子。
任狄犹豫了一下,伸手往上提卷帘门,当卷帘门被拉开时,光也缓缓映进了房里。
画廊内的房门也随之打开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经意的意外从眼底泄了出来,回过神有觉得一切又都是在意料之中。
黎璨臣穿着一件黑色短袖,额前的刘海还在滴着水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任狄开口问道。
“刚回来。”说完黎璨臣转身又朝屋里走去了,房内响起水流的声音。
任狄朝里走去,只见一个书包被放在地上,颓废的靠着沙发,旁边还有一双沾有污渍的白色板鞋。
屋外的蝉鸣多数已偃旗息鼓,可九月,夏天的热浪还是不舍褪去,下午两三点的屋内依旧有些闷热。
“你这是过来帮我打扫?”黎璨臣换了一件绿色的短袖从屋里出来,肩上搭着一根毛巾,一只手拿着毛巾的另一端,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脚上一双人字拖,啪嗒啪嗒的走了过来。
“是啊。”任狄转过头说,“你们是不是也是明天开学啊?”
“好像是吧。”说完黎璨臣大剌剌的笑了一下。
“我的奖呢?”任狄把手伸到黎璨臣面前。
“什么奖?”黎璨臣在任狄旁边坐了下来,用毛巾揉着湿湿的头发,一脸疑惑。
任狄看他一脸认真的疑惑,看来他是真忘了啊。
任狄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翻了翻,随后一把将手机举在他面前,“睁大眼看看,喏!铁证如山!”
黎璨臣拿着手里的毛巾一把将自己的眼睛挡住,忍不住笑着说,“我看不见证据,什么都看不到了。”
任狄看他一副无赖的模样,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毛巾,只见黎璨臣闭着眼,笑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还是看不见,你没有证据了。”
“黎璨臣,你,你赖皮!”任狄被他气得,索性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准备治治面前这个言而无信的赖皮鬼。
周围突然的安静,黎璨臣猛的睁开眼。
只见任狄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任狄眼底闪过被抓包的窘迫,随之少女的笑眼如同一湾皎洁的月,粉唇微勾,尽数被黎璨臣收进了眼底。
但任狄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继续靠近。
面对少女突然的凑近,黎璨臣手心莫名的开始出汗了,声音邹巴巴的说,“你,你,你要干嘛?”
“给你看证据啊!”任狄把手机朝黎璨臣脸凑了过来,“呐,呐,呐!看到没!证据!”
黎璨臣看着已经快贴到脸上的手机屏幕,低着声说,“看到了,看到了!”随后用手把手机推开了。
“你等着。”黎璨臣说完,飞快的进了房间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任狄的错觉,刚刚黎璨臣的离开步子,怎么都带了点狼狈,甚至可以说是逃窜。
屋内的黎璨臣,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口,没有跟过来,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异常跳动的心口,没由来的紧张感,让他差点魂飞魄散。
“呐,奖品。”黎璨臣手里拿着一张纸出来了。
任狄抬头,黎璨臣说的奖品是一幅画。
红墙青瓦的寺庙,青瓦上零零散散的是黄色的落叶,寺庙那里坐了一个小小的人,扎着马尾,身着浅色衬衣,身后是寺庙,目视着前方的森林。黄绿相间的树林,野草和野花铺洒在草地,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林投射在了草地上。
任狄一边看着画,一边问,“这是风星山?”
“不知道。”黎璨臣坐了下来,从沙发边的书包里抽出那瓶还没喝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这是你画的啊?”任狄问。
黎璨臣没说话,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并不是很想回答。
“这个是我吗?”任狄指着上面画的小人又问。
“那是个和尚。”黎璨臣吊儿郎当的说。
“哪儿的和尚要扎马尾,还穿衬衫?”任狄转过头,紧促眉头的看着黎璨臣问。
“你管的着吗。”黎璨臣说。
“这明明就是我。”任狄说。
“你知道还问!”黎璨臣没好气的说。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画我。”任狄也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轻轻的用手点了点画上的小人。
黎璨臣看着任狄轻柔的拿着他的画,他心里却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暖流。
“要看电影吗?”黎璨臣问。
任狄从画里抬起头来,“看什么电影?”
“你等着。”说完黎璨臣就往屋里走去。
不一会儿就看到黎璨臣抱了个纸箱子出来,他轻轻的把箱子放在了茶几上,抽了几张卫生纸擦了擦上面的灰,又从箱子里拿了一个dvd的盒子,用纸巾擦了擦。
“这玩意儿有些年头了吧?”任狄的看着扑面而来的灰尘,皱了皱眉头,“你盗墓弄来的?”
“但凡你把你的异想天开的能力用到学习上,这会儿人类都该成功迁移到其他星球了。”黎璨臣继续擦拭着灰尘,把一个个清理好的dvd盒子放在茶几上,“你看看那里有没有想看的。”
任狄就近拿了一张起来念了起来,“冰川时代,动画片儿啊。”
“挺经典的,你看过吧?”黎璨臣没抬头,清理dvd盒子的动作,流畅得就像流水线上的女工似的。
“没有。”任狄说,“好看吗?好看的话,我们就看这个吧。”
“好,我把工具拿出来。”黎璨臣起身绕到自己沙发后面,摸索了一会儿,黎璨臣又抱出来一个纸箱,上面也积了不少的灰。
“这什么啊?”任狄看着纸箱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只见黎璨臣小心翼翼的扒开纸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机器,看样子是个投影仪,款式比较老,看着还挺沉的。
“投影仪,放得有点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黎璨臣一边整理着线,一边说着。
黎璨臣没一会儿把投影仪已经打开了,投影仪对准了卷帘门口位置,然后一把将卷帘门拉了下来,四周的百叶窗被拉了下来,房间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一块白色的卷轴,从天缓缓而降,舒展开来,画面投射在了幕布上,有些歪,来了这么多次任狄都没有发现那上面还裹了一卷幕布。
然后黎璨臣又调整了一下,直至投影和幕布契合。
要说起电影,任狄印象最深的还是孩童时期,外公带着他在镇上的广场去看露天电影的时候。
她看不懂电影,却每次都跑得最积极,外公和镇上其他的爷爷一起唠嗑看电影,镇上的男人女人们坐在椅子上,倚在树干上,还有的坐田里高高的草垛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巨大的幕布上投放的电影。
而任狄就和那群小孩儿们就玩儿起躲猫猫的旧游戏,草地里的蟋蟀叫声和越过夜空的鹧鸪声交织着旧时光的笑和打闹。
那是让人无比怀念的时光,怀念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这部冰川世纪轻松而诙谐,好几次任狄都没忍住的笑了起来。
在昏暗的环境里,她转过头,看到黎璨臣安静的盯着屏幕,搞笑的部分,也只是微微的勾起嘴角。
两人的状态这么一对比,反倒是显得任狄如土匪头子一样豪放不羁,黎璨臣如大家闺秀般的安静优雅。
“你怎么不笑啊?”任狄问,“挺逗的啊。”
“以前看过了。”黎璨臣说。
“你看过了还看,早知道就重新选个了啊。”任狄有些着急的说。
“好久没看过了,好多情节都忘了,正好补补。”黎璨臣笑着说。
随后两个人都没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电影里播着片尾。
这时黎璨臣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黎璨臣皱了皱眉接起了电话,冷冰冰的开口道,“说。”
听了片刻后,黎璨臣十分简洁的应了一声,“好。”便把电话挂了。
“你这会儿要回水电厂吗?”黎璨臣按开屋内的灯,屏幕上的内容变成花白一片。
“要,明天要开学了,要回去收拾收拾。”任狄说。
“那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那一起,我送你回去吧。”黎璨臣把存放电影的纸箱盖好,又端进了屋里。
“嗯,好。”任狄说。
黎璨臣坐到沙发上换上了那双有污渍的运动鞋,一把将地上的包挎上肩,“你帮我关一下门,我去后面把车推出来。”
任狄刚刚关好画廊的门,黎璨臣就骑着小电驴就从旁边的巷子里出来了。
傍晚的夏末初秋,风顽固的从少年单薄的身子擦过,落日的余晖把少年的皮肤染成了橙黄色,两个人的头盔在落日余晖里也熠熠发光,就像是谁在喝橘子味的汽水,让整条街都像浸泡在一瓶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里。
把任狄送到水电厂宿舍的门口后,黎璨臣骑着他的小电驴慢悠悠的又朝着旁边的电梯公寓行驶而去。
回到家后,家里没有人在,一片安静,任狄难得的觉得自由。
走到自己房间后,她把之前来这里时的行李箱从床底下拉了出来,上面已经积了不少的灰。
随着时间悄悄的流逝,它在某一件被遗忘的物品上慢慢的积累着灰尘。
任狄简单的收拾了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几件衣服在行李箱里,其他的也没什么可带的了,况且任华芳也没给她准备任何住校要用的东西。
或许这个房子里也没人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学,也没人在意她住校需要要拿什么东西。
任狄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远处高层建筑闪烁着忽明忽灭的信号灯,她不知道那栋楼,到底哪扇窗户属于黎璨臣。
她只觉得眼前的这扇窗,不属于自己的,但又适合自己。
那栋高楼的飘窗前,黎耀景把坐在轮椅上抽着烟,明明也才四十来岁,头发却不知不觉的白了一大半。
“能别在我房间抽烟了吗?”黎璨臣坐在电脑桌前捏着拳头,然后冷冷的指着门外说,“外面那对母子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黎耀景没马上开口说话,只是拿着手里的烟,猛的咂了一口后,把它摁熄在了烟灰缸里,随后又从鼻孔将刚过肺的烟喷薄出来。
黎耀景开口道,“小楠今年来云小读小学,你古阿姨住在郊区,小楠上下学也不方便,我就...”
“别说了。”黎璨臣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不同意。”
黎耀景把面前的烟灰缸往里推了推,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面色平静如旧,语气平静的说,“那我现在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
“是,通知,确实是通知到了,你可真是有心了!还特地来通知我一声!”黎璨臣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一般吼了出来。
黎耀景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房间我不会动,小楠我会让他住在我的书房。”
黎璨臣没说话,眼里的光随着远处灯火的熄灭而一起消失。
“上一次收到你的通知,还是我妈走的时候...”黎璨臣沙哑着说。
黎璨臣随后苦涩的笑了笑。
黎耀景眼底不再平静,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说,“我总得往前看,你不能自私的要求我停留在过去。”
“我自私?”黎璨臣嘲讽的笑了一下,“论自私,我还真比不过你。”
黎耀景紧锁眉头,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好半天才开口说,“你早点休息。”
黎璨臣感觉此时的自己像一个小丑一样,一顿发作,也无济于事。
黎璨臣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一个女人,一个孩童,一个低哑男声,他们和睦日常的聊着天,却像一把把的利剑封住了黎璨臣的喉咙,不能呼吸...
早上被闹钟叫醒后,任狄拖着行李在楼下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出发去西中了。
转了两趟公交,又走了十几二十分钟才到。
拖着行李到了报道处,一个学生穿着短袖,戴着一副眼镜,袖口处别着一枚红袖章,上面写着‘志愿者’,一脸友善热情的走了过来。
“同学你好,是来报道的新生吧?”男生问。
任狄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这边报道。”男生礼貌的笑了笑,把任狄引到了一个课桌前,课桌前一个老师正低着头写着资料。
“邓老师,有新生报道。”男生欠了欠身子对坐在课桌前的人说。
那个老师抬头看了任狄一眼,像是流水线作业似的说,“同学,把名字报一下,把成绩单给我,还有录取通知书。”
任狄拉开书包的拉链,把成绩单和通知书拿了出来,递给了面前的老师,“我叫任狄,任意的任,狄仁杰的狄。”
面前的老师把成绩单和毕业证摊开准备做登记。
本来还在流水线的老师突然抬起了头,愣了一下说,“你就是任狄啊?”
“嗯,对。”任狄说。
“你们胡老师有给我说你要来西中,西中欢迎你。”邓老师笑了笑。
看得出来他平时不怎么爱笑,以至于他想来一个热情的笑的时候,感觉有些不那么自然。
“谢谢。”任狄说。
说完邓老师就埋头拿着资料,三下五除二的把任狄的入学办好了,然后冲靠近教学楼的一边喊道,“哎!老李,你过来帮我接着办一下入学的事,我这会儿有点事儿,得去忙一下。”
没一会儿,那个叫老李就带着一副憨厚的笑走了过来。
“得,你去忙吧,这儿交给我。”老李爽快的冲邓老师摆了摆手。
邓老师快速的把资料装到了资料袋里转头对任狄说,“那个,任狄,你跟我来。”
任狄跟在邓老师的身后,她发现这邓老师不管是走路还是做事儿都还挺利落。
没一会儿就把任狄的住宿,奖学金的申请都办好了。
任狄在心里暗暗的笑了笑,这人办什么事儿都能给人一种在流水线操作的感觉。
“你以后在一班,一班是咱们学校的重点班。”邓老师把任狄的一些资料清理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说,“噢,任狄,还有个事儿。”
邓老师说话突然就不流水线风格了,顿了顿才说,“明天就是开学典礼,这一届呢,你是新生代表,得去台上去念新生致词。”
“还有你今年的学费和住宿费是免了的,给你申请的奖学金也是学校最高的。”邓老师又补了一句,“以后要是你的成绩继续保持,那减免费用和奖学金是每年都可以申请的。”
任狄总觉得这句话特别市侩,但又觉得证据不足。
任狄说,“致词是有现成的吗?还是要自己写?”
“这个要你自己写呐。”邓老师搓了搓自己下巴上的小胡渣,又展现了一次自己想要显得和蔼的笑容,但在任狄的眼里,这无疑又是一次滑铁卢。
“致词时间有限制吗?”任狄问。
“十分钟以内吧。”邓老师说。
“嗯,好。”任狄应下了。
邓老师又带着滑铁卢式的慈祥笑容说,“那你先去熟悉熟悉学校,我要去忙新生报名的事了。”
任狄拖着行李去了宿舍。
打开宿舍门,房间空无一人,一些零散的行李被随手扔在了宿舍的地上。
任狄铺好床铺后,坐在宿舍仅有的那张一米多的旧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纸笔。
白炽灯投下的光打在白纸上,任狄拿着笔,直至笔尖在纸上绽成了一朵墨色的花,才不紧不慢的动笔开写。
写完后,任狄又检查了一遍,改了改措辞,又拿着稿子计时读了一次,感觉没什么问题后才把稿子叠好放进了书包里。
忙了一天的任狄在繁忙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没吃饭,于是准备到学校逛一逛,顺便去找找食堂。
出了宿舍,一旁就是操场,任狄朝着操场的反方向走去,顺着往前走着,看到了两三个门面的小卖部,聚集了很多的学生。
再往前走便是食堂了,食堂不大,一共就两层楼,一楼基本都是学生,往二楼望去就是教职工的就餐区了。
任狄在食堂买了一碗面吃,吃完就直接回了宿舍。
夜里,没有白天初秋的那股子燥热,任狄倒在自己的窄床上眯着眼睛休息着,或许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