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确定了,下面就是具体执行的事情了。几个人离开了秋林,回到秀州。
在路上,吴冬雪问起云岐这一套理论是怎么来的,云岐道:“我滴个天,连你都信了,看来我的忽悠功力见长啊!”吴冬雪问是什么意思,云岐笑道:“那都是忽悠人的!这你都信。”
吴冬雪气得连着打了云岐好几下。姜秀山笑得不行,说云岐做个诈骗犯肯定会发大财,云岐深以为然。
但是,云岐这套磕儿却不胫而走,终于是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云洁自选商场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无巧不成书,那陆青的父亲是秋林的本土干部,陆青听说云洁自选商场要落户秋林,就对父亲提及了和云岐的恩怨,谁知他的父亲却说,现在的云洁自选商场如日中天,已经进入了更高层领导的眼里,此时找麻烦,无异于自寻死路,警告陆青,要注意和云岐搞好关系,不要存着搞事情的心理,陆青只好憋屈的应了,满腹辛酸的自去治疗心灵的创伤不提。
回到秀州,云岐已经恢复到了悠闲懒散的状态,直到有一天秦素文来找他。
秦素文问他:“你小子时不时的放卫星啊!省里又有领导打电话来打听你们商场的情况,居然还提起你的名字!”
云岐一头冷汗,那天自己是不是说激动了,冒出点过格的话,这要是把自己弄到太阳底下,自己可是要现原形的。
也就是几天之后,秦素文再次登门,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某某委领导考虑到云洁自选商场的示范作用,问云洁自选商场能否到省城开分店,以抗衡外资企业的兴起,保留本土企业的竞争力。
这对云岐等人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了强力的支持,忧的是自己的人力已经快到了极限,跑的太快了会扯到淡的。
与大型的商超比起来,云洁自选商场还太弱小,很有些螳臂挡车的嫌疑。
秦素文说上层的决心很大,外国资本给这个国家带来活力和进步的同时的确也在拿走太多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利益,必须在某种层面上加以调整和控制,所以支持的力度是空前的,只要云洁自选商场拿出经营思路和管理就行。
姜秀山大喜过望,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云岐却泼了冷水,绑上这个战车已经没有退路,或者说富贵逼人,或者说身败名裂,再无第三条路可走。姜秀山露出赌徒的本性,说道:“大丈夫不得五鼎食,当得五鼎烹,干了!”
随即安排下一步计划。姜秀山去跑贷款。秋林市安排老李负责前期工作,LC区尽快进入实质性工作,争取年前开业,XC区先把地方买下来,落实各项手续,后期陆续开发,争取明年六七月份开业。省城的分店由吴冬雪负责,选派人手,选址,确定下一步方案,争取在来年春节营业。
云岐的母亲头疼道:“这样咱们的中层干部就会出现很大缺口,拔苗助长的结果很难把控,中间很容易出现管理方面的漏洞,容易滋生蛀虫,万一经营不善,后果不好估量。”
姜秀山豪气勃发,“缺人咱们就招,能力欠缺咱们就上课,管理的漏洞暂时可能出现,慢慢加强监察部门的力度,不是太大的问题,经营方面咱们有成熟的体系,要相信云岐对经营的天才思路,我是决心很大的。”
云岐被架到了半空,他苦笑着做出最后一次提醒。“姜哥,你千万不要过于乐观,这里面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一定要为自己预留好退路,老弟我可不是万能的。”
姜秀山哈哈大笑,“老弟你何必妄自菲薄,这样的机会不做一次我怎会甘心!”
云岐暗想,这可能就是有钱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吧,赌成了天下大吉,赌不成一拍两散,怪不得自己不是那种能达到顶峰的人呢。这个时代成就了多少这样敢作敢为的人物啊!
对于自己,云岐是有比较清晰的认识的。他的眼界和见识,以及知识的深度和广度,都和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着不小的差距,他所领先于旁人的,无非是一些超出现在的经验,而这个东西在以后会慢慢失灵,关键是现在也不是全灵啊!姜秀山这么说是把他捧到了天上,但是这样也会摔得更狠!
他还记得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校里为参加奥数比赛而开了奥数班,他没有被选入,自我感觉良好的他混进去听了两节课,然后通过与听课的几个同学对比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以前应付小学课程轻松随意是因为小学课程实在是太简单了,一旦进入比较深奥的领域,他就感觉到吃力,身边一起听奥数的颇有几个平时寡言少语的,而他们的课堂表现明显强于当时的自己。于是他被打击到了,选择了比较轻松的应对,退出!省心省力!现在明白过来,实际自己与他们相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毕竟他们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而自己去的时候属于现炒现卖,技不如人的情况是肯定要出现的。真实的情况是,自己与那几位同学不过是比一般的孩子强一点而已。
后来,云岐真正的接触过高智商的天才人物,智商和知识层面的绝对碾压曾经让他沮丧,对自己甚至一度丧失信心。再后来,他又渐渐明白,人和人之间的确存在先天的差距,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所以能够超过大部分的普通人就足以骄傲了,但是后天形成的意志品质方面的东西,却也是非常重要,意志品质锻炼得好,同样可以取得不俗的成就,哪怕你的资质差那么一点点都可以,比如情商,比如毅力,比如耐力,比如自制力。
云岐之所以在后来越活越迷茫,就是因为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就算想通了,人也走向了衰老。
或许命运都已经安排好了,谁都无法违抗,而今命运给了云岐这样的机会,他究竟能走多远呢?
云岐就带着这些混乱的思绪一直到晚上,家人发现他又出现那种混沌的状态,也不很惊讶了,索性随他去,对自己的儿子,父母有些觉察到了他的不同,与众不同的人也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表现是应该的吧。
直到吴若男的电话把他拉回现实,他发现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能够让他忘记那些自怨自艾的苦恼,于是他就更加盼望着能和若男在一起的日子。
忙东忙西就很快到了开学的时候,对于新学期,云岐既盼望又胆怯。盼望的是可以和若男在一起耳鬓斯磨,胆怯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寻找那个影子。
若男懂他的心思,她不但不反对,而且还陪着云岐一起等在新生报到的地方。这个心结终究要解开,无论什么结果,云岐终究还要面对,或许云岐的人生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个影子的生命轨迹也已经面目全非了?若男也是非常的忐忑不安,未知的结局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考验和煎熬,可她觉得自己必须要面对,否则云岐的心里永远放不下这个影子,这会让吴若男感觉到爱情中的瑕疵,那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她说过,她会接受云岐所有的决定,她宁可接受云岐离开自己,也不能接受她与云岐中间永远隐藏着一个身影,哪怕这个身影或许永远不会出现。她梦想的爱情是完美无瑕的。
依旧是等待和寻找,人来人往的两天时间里,云岐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焦躁,那种百感交集的味道实在让云岐难过得要呕吐,看着身边一直陪伴着他,也被夏末的骄阳晒得一脸细汗的若男,云岐怀疑自己在做什么!若男执拗的不肯离开,云岐劝不走她,可是云岐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不再等待不再寻找的话,他一定要等到一个结果,否则他无法心安理得。
两天下来的最后结果还是没有等到,云岐说不好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沮丧,若男拿出纸巾给他擦汗,云岐看着若男的眼睛,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若男微笑着轻轻摇头,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云岐真是恨不得狠狠地拥抱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若男越是这样,他越是愧疚。
若男知道他心里的苦,道义和感情,前世今生纠缠不清的喜怒哀愁,无法述说的期盼和等待,无数次失望到绝望的寻找,这是属于她的有情有义的男人,他的愁苦让她疼惜,却爱莫能助,只能用自己的温柔抚慰他的心。
吴若男的家已经搬到了省城,云岐曾经说过等她家搬到省城时会登门拜访,现在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天傍晚,云岐买好了两袋子的水果,随着若男一起来到她现在的家。
这个地点闹中取静,距离吴东来上班的地方很近,却并不拥挤喧闹,在门口打了招呼才允许若男带着云岐进入小区,小区里树木苍苍,绿草如茵,环境很是优雅,这里居住的几乎都是和吴东来一样的公务员。
入户的电梯把他们带到十二楼,打开房门,吴若男呼喊着父母,还招呼着云岐换鞋。
应声出来的是若男的母亲,这是一个娴雅的知识女性,据说现在调动到省城某高校任教。
看到云岐出现,吴母露出微笑,拿出亲切的态度接待第一次登门的云岐。
“云岐啊,快来坐吧。喝水还是吃水果?随意一些,不要太拘谨。”
“谢谢阿姨,不用忙了,我不渴,我也不爱吃水果。”
“呦,水果还是要吃的,水果里面有很多维生素,能补充人体的多种需求,多吃水果,对健康有益。”吴母像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说话让人如沐春风。
“又拿出你那套养生知识哄人了?”吴东来端着茶杯走了出来,高大的身材,不怒自威的样子很有压迫感。
云岐赶紧站起鞠躬说话,“吴叔叔好!”
吴东来看着云岐略有些矮的身高微微皱了下眉头,还是招手让云岐坐下,云岐谨慎的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吴母带着若男道另一个房间去说话,把客厅让给了两个男人。
“云岐是吧?知道你和若男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我们家原本是不赞成过早恋爱的,可是毕竟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们做家长的就不会刻意阻拦,但是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相处,互相包容。若男懂事少,你要多容让她一些,毕竟你是男人,你说是吗?”话语里敲打的味道很重,云岐当然识趣。
“是的,吴叔叔。像若男这么好的女孩子实在难得,我喜欢她还喜欢不过来,绝不会对她不好的。”
“嗯,那就好。”吴东来拿起茶杯慢慢喝茶,一时间客厅陷入了沉寂,只听见吴东来品茶的声音。
云岐端坐着,眼睛却私下观瞧。室内的陈设厚重大气,中式的装修风格尽显这家主人的品位和格调,超大的客厅中间有一个月亮门式的隔断,隔断的另一边是一个巨大的桌面,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不少的画轴。另一边有一个小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脑。看来这是吴东来写字的书房。
看到云岐频频注视自己的书房,吴东来开口说话了。
“你对书法有研究吗?”
云岐赶紧答道:“哦!惭愧。我就对书法是一窍不通。原来我在我们县城的文化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接触过很多书法界的高人,其中甚至有国家级的书法大家,可是我实在无法体会其中精髓,屡屡贻笑大方,后来都不怎么敢往人家面前凑了。”
吴东来有了些兴趣,“是吗?你还有这样的经历?走,到书房去看看,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诌。你也算见识不凡了,帮我看看吧。”
“吴叔叔过誉了,实在不敢说懂。”云岐一边谦虚这一边陪同吴东来走进书房。
桌面上一幅字墨迹未干,看来这是吴东来刚刚写的,上面的字是草书,云岐一阵阵头大!这个真心不懂啊!
“来,你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吴东来显然是在考校他。
云岐硬着头皮上前,看到满篇龙飞凤舞的大字,一阵迷糊,它们认得云岐,云岐不认得它们啊!
看了一会儿,云岐拿着过去在文联的时候听到书法爱好者们在一起交流的时候常说起的几句话搪塞。
“吴叔叔这幅字的结构章法都是精品佳作,其中韵味和笔下功夫已经俨然大家风范,显然是难得~~~,算了!吴叔叔,我是真不懂其中奥妙,就是听人家说过几句,这东西,我实在无能为力。惭愧了。”
云岐低头表示羞愧。吴东来却不动声色。
“呵呵,你刚才几句话差点就把我骗过去了,你怎么不编下去啊?什么结构章法,韵味功夫,都是行家说的话嘛!我还以为你真懂呢!”
云岐羞得难受,这可真是丢了大人了,还不如干脆不过来,直接藏拙也不至于如此啊!怎么刚刚就失去了分寸,装人不成惨被打脸!看来这老丈人的威力真是不小啊!
“哼哼!”吴东来轻蔑冷笑。“你说你在文化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都做些什么啊?”
“哦,主要是做报社文艺版面的初审工作,还有涉及文学方面的一些事务,文艺类的也管,还有什么美术民俗等等,地方小,事情少,大多是和这些搞文字的聊天,其他项目接触的相对少些,因为我们部门的负责人就是以诗歌见长,所以来访的搞诗歌的比较多。”
云岐不敢再顺口胡诌,只得老老实实的回话。这人丢的!给云岐的脑子都给弄的空白了!
“嗯,文字工作啊!好啊,有没有什么大作出版啊?”
“回吴叔叔的话,我还处于学习阶段,练笔的陋作倒是有些,刊行于世的还没有。”云岐都开始拿出旧社会晚辈对长辈的说话方式了!
“呵呵!搞文字的没作品!这是什么搞文字的?笑话!这样吧,这是柳宗元的江雪,你就以此诗意境为背景,作一首短句吧,体裁不限。”
完了!老丈人出题了,可是云岐现在满脑子浆糊,哪里有文思啊!可是不来也不行啊!书法你是糊弄人的,诗歌再不会的话,怎堪为人!
云岐汗都下来了,嘴里念叨着,“江雪,江雪,江雪是啥内容来着?哦,对!千山鸟飞绝那个。”
吴东来心头暗爽,“你个小子,跟我装?看你怎么过这一关!”
云岐向吴东来请假,“吴叔叔,卫生间在哪儿,我去一下。”
吴东来也不抬眼伸手一指,云岐如蒙大赦跑进卫生间。
尿了好多,看来是吓的。
云岐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藏拙啊!这是怎么了?是非皆因强出头!装什么文化人!这回怎么下台?
江雪,江雪啊!江雪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