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六手脚毛躁,周同一走忍不住便揭开来看看瓦罐里面装的是何物。他刚一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便弥漫开来,连躺着无法动弹的刘平也耸了耸鼻子。
高逡乐道:“哎哟,肯定是那小子上山抓到的野鸡,这汤炖得真香!老六,拿三只碗来咱们给分了!将军,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周同这小子没有坏心眼,你这下能放心了罢?”
老六应了一声,乐滋滋出门而去,高逡还在身后感叹:“哎,也不知道这汤里有没有放些人参进去,如今这条件艰苦,只怕是没有的。”
刘平心结被被周同揭开,心情不在郁闷,顿时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偏偏他伤势太重无法自行起身,只得舔了舔嘴唇,等着老六回来。
他被困在阵中之时,原本有亲兵和高逡护着,最初并未如何受伤。但是后来高逡昏迷,左侧失了保护,加上久战之下神疲力乏,在后来的突围中连续受了数次重击,其中最严重之处,便是左肋之下被一名叛军用刀划了好长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突围之时没有感觉,直到后来他昏倒之时,才被人发现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好在当时身边有人看他身形不对,及时护着,才不至于率到马下。
反倒是高逡虽然当时昏了过去,却只是因为头上受了重击,身上其余部位受伤并不如何严重,加之他比刘平也要年轻许多,半月下来倒是好了大半。
不多时老六取碗筷回来,却只拿了两只碗和两对筷子,先是倒了一碗给高逡,又倒出一碗,用一只小勺慢慢舀来喂刘平喝下。
高逡端着鸡汤,顾不得还有些烫嘴,希希呼呼很快便倒下了吐,几块鸡肉也嚼烂吞下,只觉得满口留香,胃里一股热气向外扩散开来,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且不说受伤这半月以来,他二人没有沾过多少荤腥,便是未曾受伤之前,军中伙食也只是但求填饱肚子即可,根本谈不上什么美味,觉得意犹未尽的高逡见老六还在服侍刘平,当即便想自己动手再倒一碗来喝。
他将碗放回桌上,突然意识到拿来的碗只有两只,老六没有给他自己拿上,当即疑惑道:“我说老六,叫你去拿三只碗来,你却偏偏只拿了两只,是厨房没了碗呢,还是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了?”
老六背着身子,一边小心喂刘平喝汤,又用筷子夹一些鸡肉、鸡皮给刘平喂下,一边笑道:“我说三哥,你伤口还没好,还是少啰里啰嗦的。我张老六好歹也算个人物不是,东京城谁还不知道咱们这群衙内?难道如今还要沦落到从伤员嘴里争抢食物么?这汤是周将军特意给你们二位送来的,将士们也指望着你们能早点养好伤,带他们找叛军报仇雪恨,你让我分来喝了算个甚么?”
高逡被他这番话说的一时无法反驳,老六又道:“咱们三人得蒙哥哥看得起,带咱们随军来这西北参与平叛,到如今寸功未立,只能勉强打理一些杂物,也算给哥哥丢了人,所以这些事情就不要说了,都是兄弟们心甘情愿的。”
原来这老六正是高逡出征前塞进亲兵中的怀远郡王六子张毅,他说的另外两人分别是镇北候杨业之孙杨顺,和玉山伯的长子蔡进。这三人原本以为平叛之战会十分轻松,结果跟着大军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但也实实在在得到了不少历练和成长,算是不虚此行;换做以前,只有被人服侍的可能,哪里会去服侍别人?
张毅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逡也不好再劝。这半月以来,三人轮换着照料他二人也是十分尽心尽力,便是连大便小便都多是在他们协助之下才能完成,这让高逡心中也是十分感动。原本只是相互利用的狐朋狗友,如今变成了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的朋友,高逡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似乎也十分不错?
他打开一旁的瓦罐往里看了看,这罐子不大,里面的汤只剩了半罐,鸡肉倒剩有不少,他本想再捞些出来吃,想了想还是将盖子盖回,躺回床上。
刘平昏迷了许久,因此张毅喂他喝了一碗汤,吃了几块鸡肉,便不给他再吃,刘平自己也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因此并不在意。
他吞下最后一口鸡肉,闭上双眼默然不语,那两人以为他是吃饱困了,也不在大声说话。
过了好一阵,才听刘平叹息道:“哎……只有……在这生死之间……走上一遭……才知道……活着的美好。”
高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劝道:“将军,你怎的突然做这小儿女之态?吃饱了要好好休息,多多睡觉,身体才恢复得快。老六你回去告诉小胖,明日他过来之前,先去大帅哪里要一杯虎血过来,要温的,最好在捎上一壶酒……你看我作甚?虎血酒难道不比单纯这么喝更好?周同那臭小子不知道,难道我还知道嘛……”
刘平听着他俩又开始习惯性的争论,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随即睡意上涌,不多时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周同以为自己探望过了刘平,此事便算就此揭过,但没有人能预料得到,这一事件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便在周同公开抨击刘平的第三日,延州城中暗流涌动,平叛大军因战斗失利导致军中内讧这一消息,沿着不同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邻近年关,江陵城比寻常时节多了许多热闹。
那些大大小小的商铺,早在半月前便开始了各种手段促销,门口也挂上了平日里舍不得挂的大红灯笼。到了这几日,随着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江陵城中每日自早上辰时开始,各处街道两旁便挤满了贩卖各种货物的农户或者小贩,每个人脸上绽放着或多或少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是最节约的人家,到了现在也会添置一件新衣或鞋子,毕竟辛勤劳作了一年,也该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