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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老款式

“这个就是我们厂的产品?”

杨宕勇两手拎着羊绒衫,上看看,下看看。

余胜利感慨万分:“是啊,多雪白,多细软,这个可比羊毛衫保暖强多了。”

杨宕勇看着手中这件羊绒衫,很是无奈。

男士,圆领,羊绒衫,经典啊,经典到四十年后人们还在穿,可见它的生命力之顽强了。

可这样的羊绒衫,全世界都在生产,共和国新建的羊绒衫厂又不是一家两家,不说首都,也不谈边疆的合资厂,草原省那边也上马了羊绒衫,估计到时候也是这种款式,到时候进了广交会……

大失所望的杨宕勇摇了摇头:“伯伯,这个不行,卖不出去的。”

余胜利不高兴了,两条眉毛竖起:“怎么卖不出去了?你看看这颜色,你摸摸这手感,这么好衣服,咋卖不出去了?!”

“同性化太严重。”

见余胜利不满地看着自己,杨宕勇解释道:“伯伯,我不是说颜色手感不好,我是说款式不对,这个跟人家一样。”

“羊绒衫不都这样?不是V领就是圆领,有什么不一样了?人家能卖,我怎么不能卖?”

“是啊,正因为大家生产出来一样东西,我们才卖不过人家。”

杨宕勇心底暗暗吐槽:老观念真要命!自己现在还在装儿童呢,却要像大人一样说话,可不显摆两下,这厂子眼看就要黄了。

杨宕勇平心静气道:“伯伯,你想想,我们这羊绒衫是要上广交会的,到时候给那些外国来的客商看,他们看中了才会买,对不对?”

“可问题来了,到时候周围全是羊绒衫羊毛衫,除了颜色不同,全是这种圆领,换位想想,你要是客商你选谁?是选雪莲花呢?还是选天山?选一次性能拿出十万件的草原羊绒衫,还是选咱们一年也就万来件的迪城羊绒衫?好吧,第一年可能一万件都没有。买手表你还买上海牌呢,上海和迪城两块牌子放一起,哪怕里面东西都一样,伯伯你选哪块手表?”

余胜利给杨宕勇一通问题问得张口结舌,他又不是搞销售的,从小就在部队生活,你让他说说销售的道道?那不是为难他!

这年代工厂只管生产,国家制订计划,让你生产多少,你就生产多少,销售是商店的事情,商业眼光?绝大多数这年代的共和国人都淡薄得很。

但这就是一层玻璃纸,捅开了,大家都明白。

不能选的时候,商场里有啥买啥,能选的时候,当然要选牌子响亮的东西了,这是最基本的商业常识。

现在,这些常识难住了老革命。

余胜利很想说自己厂里这么好的羊绒衫,人家当然会买,可他又觉得底气不足,连个孩子都说服不了,还说服客商?

余胜利的眼光在车间里搜寻片刻,看到了正监督毛纺厂技术员维护机器的李锦梅。

余胜利冲着她喊了嗓子:“小李,过来下。”

李锦梅早看到余胜利过来,只是一想起余胜利当时霸气地把她从百货大楼采购部调到集体工厂,她心里就有股气,余胜利是大主任,她丈夫是副政委,级别低了半级照样能压死人,为了丈夫前途,她不敢找余胜利撒泼,可这事发泄不出来憋得她难受,见了余胜利过来,她只好装作没看见,这也算一种无声的反抗。

余胜利喊了她,李锦梅不能再装了,只好装作刚发现余胜利,一脸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哟,主任,听我家老聂说您不是去首都啦?这是刚回来吧?刚回来就来厂里,太辛苦了!”

“小李,你在百货大楼工作过,你来说说,外商看到我们羊绒衫,会不会买?”

李锦梅笑嘻嘻道:“会,当然会!这么好的羊绒,傻子才不要。”

“要是和雪莲花天山搁一块儿呢?”

“也会……”李锦梅卡壳了,但她还是马上反应过来,小鸡啄米般点头:“也会考虑我们的,我们便宜嘛。”

余胜利脸色好有些犹疑:“大家款式都一样,价格也差不多。”

李锦梅瞅着余胜利脸色变化,吞吞吐吐道:“主任,真要这样,可能有点儿困难,我们太小,跟国营大厂比不来的。”

余胜利眉头微蹙,哑然无语,李锦梅低头回避余胜利的视线,心中有头快乐的小鹿跑过——吹牛吹上了天,这下吹爆了吧?前期投入这么大,到时候东西卖不出去,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看看板子打谁身上!

一想到丈夫聂万章也在会议上举了手,自己还离开了百货大楼进入这集体企业,要是企业卖不出东西,自己也拿不到工资,那时候想回百货大楼都回不去,就算能回去,占了自己位子的人也不会把位子再腾出来。

李锦梅刚好了的心情又坏了下去。

余胜利缓缓道:“改个款式如何?”

李锦梅有些心不在焉:“羊绒衫不都这样?又不是毯子,上面还能秀出花来?”

余胜利脸上笑容早已消失,沉重的压力让他两腿都如灌铅。最后,他又看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杨宕勇,心中又是一松。

自己身边不就有一个小发明家?还是最早提出建厂,最早看出问题的,既然能发现问题,也应该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余胜利笑吟吟看着杨宕勇:“勇勇,来,跟伯伯说说你的想法?”

“其实问题很好解决。首先,我们要知道这世上谁的钱最好赚。”

“谁的?”

杨宕勇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女人跟小孩的钱最好赚了!女人爱美,愿意在打扮上多花钱,小孩是父母掌中宝,哪家父母不疼孩子的?我觉得咱们厂要生产,就不能随大流,随大流肯定要被大厂压死,咱们厂小,可厂小有厂小的好处,小船好调头嘛,我们可以生产有自己特色的产品,怎么美观,怎么能打动人心就生产什么,每种款式数量少些没关系,只要款式多就成,西方不亮东方亮啊。”

后世某宝制造了多少剁手党?那些人中有多少是男的?杨宕勇只听过女人买东西买到丈夫崩溃的,就没听见男人买东西买到让妻子崩溃的。

男人买彩票?这个可以有,不过买彩票跟购物没关系。

说得好有道理!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大厂有大厂优势,小厂有小厂的活法,可一想到生产流程,余胜利沉默了。

余胜利原本以为生产件羊绒衫很简单,可真的去学习了,却发现那不是婆娘拿几根织针就能完事的。

就算毛纺厂印染厂已经将收上来的羊绒经过处理变成了羊绒纱,他只需要负责把羊绒纱制造成羊绒衫就成,可这也需要原料检验、横机、片检、套口、手缝、手检、缩毛、择毛……

从羊绒纱进门,到生产出羊绒衫,有十多道工序,麻烦着呢。被安置进来的军属、待业青年也就自己在家打打毛衣,机器生产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改一个款式,等于重新适应一套流程,而且设计也麻烦,这不是说你画张图,给出要求,她们就能把你想的生产出来,这里面牵扯的道道也很多。

“你会设计?”

余胜利看着杨宕勇眼神有些怪。

能说出那些道道,这小子已经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从发明带抽屉的椅子,到伸缩教鞭,异形挂历,再到自己组装个步话机,这还是儿童?怕是妖怪吧?

要是今天杨宕勇说能设计,余胜利也不觉得奇怪,在他身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事情多了,人也习惯了。

“我不会设计。”

杨宕勇的话让余胜利有些失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真什么都懂,这就成精了!只是,杨宕勇还没说完。

“但我知道什么样的羊绒衫更能成功,只要有设计师,我能配合设计师设计出更好看的羊绒衫!”

“设计师吗?小刘,厂里有没有懂设计的?”

这时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然还怎么办?

“设计师?”李锦梅怪怪看了眼杨宕勇,自己儿子的朋友还真人小胆大,主任也真敢相信!这么小的人,主任晕头了吧?只是心里再古怪,李锦梅还是赶紧说道:“有,有!毛纺厂的任春丽就是她们厂设计员,她是沪纺院大学生,不过……”

“不过什么?”

见李锦梅面露犹豫,余胜利有些急。

“她是沪纺院的大学生,嗯,七年前毕业的。听毛纺厂人说,他们毛纺厂领导说了,对这种人不能不用,但要限制使用。听说这些时候她一直在打报告,申请调回内地,厂里不放人。”

余胜利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都经历过那些年代,见识过当年狂热的青年,当年余胜利作为军方派出人员去调解,结果走在半路,一颗拉了弦的手榴弹就落在他脚边,要不是反应快,一脚将手榴弹踢飞,也不会有小丫头出生了。

“她现在表现如何?心思在不在工作上?”

“不合群,每天沉默寡言,从不主动跟人打交道,不叫不动,叫干什么干什么,就是懂技术,正安排了工作,也能很好完成。”

“那行,只要懂技术,没让乱七八糟事情影响工作就成。你把她叫来。”

余胜利现在只要能用的,至于企业里那些破事,他不想管,部队又不是地方,这种事没必要在乎别人看法。

任春丽待在宿舍,伏在案前专心致志画着画。

纸上是件毛衣设计图,边疆不比江南,天冷了真得能冻掉耳朵,毛衣是必备之物,她从商店买了些毛线,打算给自己织件漂亮点的毛衣。

任春丽想调走,可单位里一直不放人,这让她很苦恼,工作也没了动力,就算有动力,在边疆又能干什么?这里不需要技术员,厂里产品永远是老一套。前些年,她还很热情设计一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毛纺制品,希望能增加单位产品款式,结果,领导也就看一眼就打发她走人了,她设计的那些图纸都堆在档案室里吃灰。

说好的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呢?任春丽不满意,相当不满意,所有的不满都写在脸上,平日面对领导,语气也就不会太和善。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领导不喜欢她,职工又因为领导讨厌她不好跟她接近,搞得她在单位成了孤家寡人。她不想荒芜自己青春,再在边疆干下去,她学的那些东西全过时了。

按理说他想走,单位应该放人才是,可她那大学生身份又成了走人的阻力——领导觉得她是刺头,可外面人却只知道她是大学生,毛纺厂连大学生都留不住,这锅领导肯定不会背。

在厂里待的时间长了,她也明白了,厂里只要完成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领导就觉得天下太平,多生产不同款式纺织品,对厂领导来说,那完全是自找麻烦。产品太老怎么了?再老国家也收,不会少你一分钱拨款。

任春丽心冷了,看厂领导意思,是要把她丢冰山上冷冻到底了。

一身才华无处发挥,任春丽对厂里有怨气,什么以厂为家?得过且过吧,反正厂里不会少她一分钱,平日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好了。

专心致志的任春丽没注意外面有人,直到来人推开房门她才反应过来。

“小任啊,绘画呢?”通讯站的余主任笑呵呵走了进来:“哟,这是毛衣图纸?给厂里设计的?”

“余主任好,”任春丽连忙站起,苦笑:“厂里能看上我的东西?没事随手画两张,画着玩的。有事儿?”

“别忙,我不喝水,别客气了。”余胜利做手势阻止了任春丽去倒茶,说道:“小任,你是大学生,沪纺院高材生,我听小李说你懂设计?”

“哪能说懂?平时瞎画着玩的。”

“谦虚,太谦虚了。嗯,是这样,”余胜利点了点头,将身边站着的杨宕勇拉到身前:“小任,你知道,我们这个厂是生产羊绒衫的,嗯,羊绒衫很成功!获得了首长好评,只是你知道,我们这些产品是要出口的,这个,现有的羊绒衫不是很好看。勇勇呢,说他有一些想法想跟你聊聊,看看能不能设计几种能让外国人叫好叫座的产品出来。”

余胜利摸了摸杨宕勇头顶,杨宕勇只好笑嘻嘻道:“阿姨好,我觉得厂里的产品款式太单一,要是跟大厂产品摆在一起,给不了人眼前一亮感觉,就算卖也卖不出什么高价,您看能不能帮厂里设计几款新颖时尚点的款式?”

杨宕勇刚才在看任春丽画的那些设计草图,光看图纸,就知道面前这位不知二十还是三十的女人,画画那是极好的,这点两世为人的杨宕勇拍马都赶不上。

杨宕勇相信,哪怕再过四十年,他画的东西还跟幼儿园小朋友画出来的差不多,如果当时自己很有名,说不定人家会说自己画的是抽象画,或者印象画?

和毕加索一样,警察要靠他画的画抓到凶手,还不如看看他家保姆画的,按图索骥,抓到概率大。

总之,和这个科班出身女人比起来,自己在这方面天赋是负数,还是藏拙吧。

任春丽很好奇一个小破孩有什么东西好跟自己聊聊,于是强忍好奇笑道:“小朋友,你会设计?”

杨宕勇很肯定摇头,回道:“不会!但我知道服装设计成什么样好看。阿姨,他们说您是专门设计服装的技术员,我能不能看看您的设计图纸?”

“没问题,我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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