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时到达了我们约定的地方,还是那个湖边。
这里的景色很好,我很喜欢。
有艘小船在水面和雾气的交界线上缓慢划动,四周也很安静。
约会的绝佳位置。
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约会过。爱人去世后我沉浸在内疚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过也许,更重要的是并没有人要和我当时那样一个老态龙钟的人谈情说爱。
我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准备了鲜花。并且反复的整理甚至修剪过,还认真的搭配了颜色。我觉得这样已经够好了。
可在“大极乐”,这样的鲜花遍地都是,一点儿也不新鲜。
我怎么能送这样的东西作为礼物。
实际上,不仅是花。
衣服,包包,鞋子,首饰,甚至大到房子,游艇......这里应有尽有。这里可是“大极乐”,我能拿出的,别人,每个人都拥有。
不得不承认,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为了拥有和别人完全一样的东西而感到沮丧。
正当我羞到几乎要转身溜走时,她来了。
她的笑容放着不一样的光芒,融化了这段时间来我所有我不安。
“您真是个守时的人,久等了”
她从五官到发型,到穿着打扮,谈吐风格都太合我的心意了。是我一直以来梦想中的女神。
我抱着手里的花束,眼神闪烁,不好意思地环顾四周草坪上同样的野花。
“我应该再用心一点的,可在这里......我太不浪漫了。”我很难为情。
“因为是从你手中接过来的,所以这花比整个社区里任何地方的都要美。”她说。
啊,我就知道,她真是善解人意。
要是能和她这样的女人交往太幸运了,我展开了对她的追求。
如果能和她一起在这个社区永永远远地生活下去,那我也心满意足。
我们很顺利就走到了一起。
我重新开始相信命运。
真不可思议,她完全了解,理解也支持我。世上竟真有这样的默契。
她十分懂事听话,对我也百依百顺。
虽然偶尔会觉得也许她应该也保留自己独立思考的权利,不过,做我乖巧的贤内助也许就是她爱我最好的表达方式。
很快,我就向她求了婚。
毫不意外,我们在社员们细心周到又热情的安排下举办了婚礼。
这里的日子每天都平淡如水,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也激发不起我的注意了,可我们的喜事着实让社区也好好热闹了一回。
我相信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永远。
虽然没什么有滋有味的酒菜,但这可是在世界唯一的顶级社区举办的顶级婚礼。
入洞房后,我害羞极了。
嘿嘿,作为一个男人,我难免还是会想象和期待这一刻。
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并同床共枕。
宾客散去,卧室的灯光也识相的慢慢暗下来。
面前这个美丽的爱人正是我的新妻子。
不怕笑话,我还担心过自己单身太久,关键时刻会不争气。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我鼓起勇气一把抱住我的新娘,迫不及待地替她宽衣解带......
我神魂颠倒,正要进入正题时,却被一个冰冷的金属触感激醒了。
几乎同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我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低头看向那个地方......
“啊!”
果然,我美丽的新娘露出一截金属的身躯。
不仅仅是驱干,她四肢的链接也完全都由机械部件组成。
“怎么了?老公?”她的笑容依旧甜美迷人,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我快要晕倒了。
“怎么了?你渴望爱情,社区就为了量身打造了爱情。我的一切都符合你全部的喜好。并且永远专一,永不背叛,不逆反。也永远理解,永远包容你,绝不让你受伤和哭泣。你喜欢吗?”她伸出那双手臂来拥抱我。
我跌下了床,绝望地爬到墙角。
“至于你刚刚想要的那个”她诱惑而妩媚地嘻嘻笑着“过来啊老公,来试一下你就知道有多棒了。”
我当然一点也不想试试看,哀嚎着跑出了我们的婚房。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在外面那么多年,任劳任怨做了那么多好事,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原谅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人,难道就换来这样的生活吗?
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将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有一两次,我甚至觉得自己向往正常的死亡。这个念头让我感到可笑,不仅仅是这个想法本身,更因为这在“大极乐”是不可能实现的。
就算我把自己丢下山崖也办不到。
我无法再用“只是还不能适应”来说服自己。
看起来,这里只有我是这样,大家似乎一直都非常满足和快乐。
也包括和我同期进来的那个家伙——他的乐趣虽然有点不太正常,但至少他自己乐在其中。
就只有我,和这种完美的幸福格格不入。
虽然很不思议,但我确实想要离开了。
此刻我就站在社区那道迷雾重重的大门口,和我前后的心态比起来,它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很清楚离开这里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迅速衰老,并死去。
罢了,回到外面的世界吧,和外面那些人好好道个别,然后心安理得地死去,坠入虚空。
这不失为一个更好的结局,不是吗?
再三咬咬牙,我终于迈开了步子朝大门走去。
我的胳膊突然被谁死死抓住,原来都是平常那些相熟的社员。说起来,我还没向他们道别,这确实有些不应该。
可他们不由分手就把扯回到路边。力气大得,把我的胳膊生生捏出了红红的手印。
这些友好的邻居们依然保持微笑,只是这微笑里似乎隐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愠怒,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兄弟,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是呀,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都可以帮你解决的,千万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们的笑容越来越让我感觉瘆得慌。
“我,没有,我只是”直觉让我知道自己不能直言相告“我只是到处走走,回忆刚来的那天”
“对,刚来的那天,那是你真正幸福的开始”曾经一起吃饭的那个老哥鱼尾纹更加深了“所有社员都必须一样开心,你知道的吧?”
“没错,必须。”
“对,是必须哦。”
大家附和着。
我应承着慢慢抽回手,蹭了蹭手心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