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学宫城阳光反而弱了不少,天上飘来一层层云,微风吹来,空气中一下子清新凉爽不少。
四个一起走的少年,在看完书画游龙展的画后,又散步来到了天仙桥的西南角下。眼前,一片广阔平沙地,四周帐篷林立,这里,便是骑射竞技场的现场。
方才的书画游龙展处,游人甚多。宗南山下的小山地设置了许多屏风,装扮成一个高雅脱俗的画廊;学子们昨日画的画都裱了起来,按照名次从后往前放置,而秋和的画,正是魁首。书画游龙展边上的牙库股局摊儿,已经有不少观众在兑换昨日的赢钱——全都是下了秋和的注,赢得首天大满贯直乐的老百姓。
白朝歌带着三个学弟往骑射竞技场帐篷底下走去,一边摸着小师弟的脑袋:
“小师弟,怎么样啊,接下来的比赛,你还参加吗?”
秋和摸了摸脑袋:“有什么?”
原亭递给秋和一本小册子:
“呐,是骑射竞技场。骑射竞技场是最容易受伤的一科比赛,往年参赛的人比其他的少很多;但是也正因如此,许多学子都拼了命的专门练这一科,想着比较容易有高的名次。”
江图南突然有些兴奋,憨厚的眼睛里放着光。
秋和把目光转向江图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图南很是感兴趣呢!”
憨厚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嘻嘻地说:
“我从小习马,也喜欢马,马术骑术什么的,我最是喜欢了。”
原亭惨白的脸上瞥了一眼憨憨笑着的江图南,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略微有些寂寥:
“我也听说过。再怎么烈的马儿,到江图南的手里,都乖顺的很啊。”
江图南看了看原亭,也笑了起来。
“这也没什么。那我,先去了?”
白朝歌推着江图南往下跑:
“快去吧快去吧。他们都已经有人开始初试啦!”
骑射竞技场,往年都是参赛人数最少的学子,原因就在于骑射本身就是对身体要求极高,而且难度也大。但是正如原亭所说,因为参赛人员少,所以更容易在这项比赛里拿到极高的排名,因此参赛的人,往往是极为拼命的。
眼下的骑射竞技场,不时有黄沙飞扬,不时有箭声飞嗖,离宫苑平日里饲养调教好的马儿此时全派上了用场,许多学子驰骋飞跃,好不帅气!
坐在帐篷中的原亭脸色惨白,不时还咳着嗽,有些难受地看着正在下场比赛的江图南驰骋飞跃。
他的眼神里,满是羡慕与渴望。
秋和转过去,看到了原亭那可怜的小眼神儿,想了想,平和地看着他。
“你会好的。”
原亭的小脸顿了一下,眼神里又是无奈,又是感谢。
“你也不必太安慰我。我的身子自五岁以来就是这样子,后来的日子里,挽不了大弓,降不了烈马,京都里、家族里的同龄子弟都在打马球、比射箭,我却只能安于古琴书画。能够活到现在,我的心里也始终有股奇怪的滋味儿——活得不尽兴、不顺心,但是还能活着,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秋和想了想,开始询问起原亭。
“那我从明日开始,就给你看脉医治可好?”
原亭奶声奶气地继续哼哼着:
“哎,秋和,我知你好心。昨日你能一见面就道出我病情,我便是惊喜至极了。但是你给我的药方子,我后来让人给家里的医师看过了,他说和我往日里服用的并无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多了些温补的药材就是了。你虽然年少有为,但是也未必能比离宫苑里的御医还强啊。是我想太多了。”
少年听了之后,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更加大力地握紧了原亭的肩膀。几丝温度传入了原亭的衣裳里,让面色惨白的少年心里感到几分温热。
“我真的觉得我能治好。”
原亭听到少年的话里居然有些隐隐的不满和不服,不由得愣了一下,秋和却是继续说话:
“那副药方是我专门给你写的,当然不能和你日常用的相差太大。我给你的虽只有药方,但是我却还要用其他的方法。你的肺中虚寒之气不知郁结了多久,仅仅吃药怎么能够?
我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能只是当一个药罐子干喝药,还必须给你施针,十日一次,方能够尽快散尽寒气,再一一补血。既然要施针,便不能让体内之气过于虚浮,必得温补进益,所以得在你的药材里添几样温补药材,方能下针。
难道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施过针吗?”
白朝歌和原亭都是第一次听到秋和略带生气地说出这么多话,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原亭听到秋和的话,拍了拍他的手,有些愣住:
“我没有觉得秋和你很不好的意思呀。”
但秋和的表情却仍是有些愤懑,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原亭的安慰:
“我生气的不是这个。我生气的,是难道这么多年来,你的医师们都未曾替你施针吗?”
原亭听到少年这句话突然愣住了,惨白的小脸上突然有一些松动,眼神里有一些怀疑和惊疑闪过。
白朝歌拍了拍原亭的背,有些担心地说:
“原亭,你还好吧?”秋和有些生气地自己想着,眉头有些紧皱,没有注意到原亭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但原亭此时的表情却已经是千变万化,眼神越来越闪烁,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真相一样,表情愈发激动,最后居然低下身子、用力咳起来了。
少年这才注意到原亭的身子不适,急着帮他把着脉,急急地按住了几个穴位。
原亭的眼神里,突然多了许多落寞和无解,无奈与悲伤。白朝歌有些呆愣地抚摸着原亭的背,着急地问着原亭感觉如何。
原亭惨白的小脸上却没有更多的表情了。他整个人都静了下来,眼神里却渗透了满满的沧桑,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五岁那次的落水一直就是蹊跷无比,而替自己看病的医师,一直是离宫苑里的御医,是家中长辈专门安排好的。
秋和都知道的医治方法,他们这些名医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
他低着头,看着手帕上的血迹星星点点,自嘲地摇了摇头,嘴角咧出一点无奈的笑。
原亭直起身,有些虚弱地呼着气:
“秋和,那就,麻烦你以后多给我好好看病了。至于我的病,和你给我看病这件事,请别让更多的人知道,可以吗?”
少年呆愣愣地看着虚弱的原亭,而后坚定地点点头,小心地给原亭疏解着背上因咳嗽而生出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