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小子……”冷月清低声咒骂,脸刷一下又红了。
慕思师父注视着少年的方向,问道:“那人是谁?”还没等冷月清说话,慕思眼里的疑问消失了,她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泛不起任何涟漪。
冷月清转头回望,一片空白,仿佛那少年从来没出现过,她摸了摸腰间的血玉,确认这不是幻像。
想必是哪路神仙?
“这人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呢。就走了?”冷月清气鼓鼓的。“师父,我还没给他消除记忆呢。万一他泄露花垂…”
“没有那个必要了。”慕思师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对刚才的那个问题不再感兴趣。后面的话低得冷月清几乎没听清。“你们迟早会再见的。”
“师父?”冷月清疑惑的打量起眼前的师父,“你以前可是很在意这些的。”
“月清,师父说了昨天是你最后的机会。”
“什么最后的机会?”冷月清摸不着头脑。
“有人来接你了。”
冷月清欣喜若狂:“母亲来接我了?接我回宛月?”
“不是你母亲,是严闻道将军。”
她记得这个将军,在她很小的时候,父王常年外出征战,这位将军是父王最得力、最衷心的将士,每次她去朝宁殿看父王都能遇到这位将军。甚至她还在睡梦中听到父王母后的谈话,母后问父王闻道是否可信,父王笃定的说:“可信”
可母亲为何不亲自来呢?
不知为何,一丝莫名的不安缓缓升起。
“严闻道将军说,跟你说他的名字,你就知道。”
“是,我知道,将军在哪里呢?”
“月清,你把清心铃解下来吧。”
“????为何?”
这八年来,师父要求她时刻佩戴清心铃,她嫌清心铃碍事,出去游玩的时候老把清心铃放入锁灵袋中,因为这样还被师父罚跪过多次,可现在,莫不是师父要和她恩断义绝?
“解…师父啊……”她嘴里直哼哼,像撒娇的小狗一般,护着左手的清心铃。“不带这么抠的吧,现在拜师礼也要收回?”
瞟过去,师父似乎有几分不耐。“好,解--”
小气!她嘟嘟嘴,把清心铃递过去。
慕思师父一拂袖,清心铃化为了一颗红豆的大小。紧接着,一根红绳穿过“红豆”,再打上结。师父食指一钩,清心铃便挂上冷月清的脖子。
“师父,你说昨天是我最后的机会,你似乎不想我回到宛月?”
“月清……”
师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指向远处。
冷月清缓缓转身,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有一股力量注入她体内,她只觉头重脚轻,身体不受控制般倾倒。
一片混沌中,她仿佛看见了一匹年老的战马,还有一位戎装加身,勇猛神武的将军飞驰而来,达达的马蹄卷起满地的黄沙…
接着她便看到岷池大战千万将士染病倒地,讨伐宛月王冷冽的声潮翻滚在整个寰宇大陆,她看见母亲于军营前翩然起舞,飘然若仙,赤焰蝶成群结队割肉放血……
突然,视线一转,她回到了揽月阁,母亲在宛月的住处。
“霓儿,你后悔吗?”
这声音?虽然时隔久远,但冷月清立马就能断定是父王。
但她的身体此刻轻得像一阵风,怎么都聚不拢。闭上眼睛,脖子上的清心铃开始左右晃动,稍微平静了些。
她看到揽月阁的主殿之中,跪着一女子,红衣似火,她肌肤胜雪,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双目犹如一泓清水,仿佛是看穿人生百态之后的平静,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语言清脆又有力。
“不悔。”
是母亲,冷月清奋力一倾,飘向炙夫人。“母亲,是我呀,我是月儿。”
但炙夫人仿佛听不到。
难道,是师父给她制造的梦境?
突然,一道刺眼的血光从炙夫人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她无力地朝一旁倾倒,冷月清这才看清楚,原来母亲衣裙是被血染红的,地面上还有带血的衣裙扫过留下的痕迹。
“母亲?”冷月清感觉胸口气血翻涌,想要去扶,但是炙夫人的身体从她的臂弯中穿过,她的手变透明,又变清晰。
果真是梦境!接着一双坚实的臂膀抱住了倒下的炙夫人。
“你也又是何必呢?”那双手颤抖着,声音哽咽。
搂着奄奄一息的炙夫人,宛月王哭得像个三岁小孩。他愧疚的拉开炙夫人宽大的衣袖,密密麻麻的刀伤映入冷月清的眼中。那些刀伤不算深,却多得数不清,整个臂膀无一块完好肌肤。新鲜的血还在滴,在地板上,在衣裙上。
冷月清闭上眼睛,她能想象把整个衣裙染成血色需要多少血,母亲的身上有多少伤口。
清心铃又开始在她胸前摇晃,清脆的铃声使她内心的绞痛消失。她像一个旁观者,即便脑海里杂乱不堪,心却丝毫疼痛不起来。
师父用清心铃护着她,怕是没那么简单。
危急关头,母亲将她送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画面一转,宛月城楼墙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艳丽的绸带随风飘扬,整个城楼欢腾一片,如同在置办什么大喜事。
“请王爷王后………”
在一阵欢悦的奏乐后,父王和一名陌生女子身着礼服缓缓走上城楼。楼下的百姓间响起一片欢呼。
“王爷王后千岁……”
另一侧,城楼之下,行刑的壮汉肩扛一把钢刀,目露凶光。
“行刑--”高亢的吼声淹没在人们的欢呼声中。
冷月清心底生出一丝怒意,却被清心铃活活压下去。她把目光从那一片欢腾处移开,城楼远远处,升起了一抹刺眼的红,是母亲。
冷月清双眼不由得瞪大,这是?
那个身影从城楼的最高处跃下,如同一朵开败的红花急速坠落。
“不——”冷月清疯狂的摆着头,泪水从眼里夺眶而出,但她的心,却没有一丝痛感。
那一抹红愈发刺眼,这一片欢腾的人群,还有那城楼上的人,却浑然不知。
真是悲凉无比……
突然,一双血红的巨型的翅膀从那红色中长出,在空中扑哧,那一抹红重新跃上了城楼,再一个展翅,炙夫人腾上天空,瞬间,整个宛月如同红霞漫天,整个世界都是红的。
“那是什么?”
城楼下的一名百姓惊恐得呼喊道。
“移开了,移开了…”百姓们齐口喊道。
夹杂着另一处的声音:“果真是妖物!”
监刑官颤栗的扶着官帽,指着天上的炙夫人:“快,给陛下回信,炙夫人果然是妖物啊!”
一旁的小兵得令连跑带爬的朝王宫内奔去。
“不要…”城楼上的王爷突然像发狂一般甩开身旁女子的手,在城楼上追着那一片红。“不要走。”
炙夫人回头,凄凉一笑,巨翅一震,消失在天际。
宛月王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念叨:“”霓儿,不要走。”
冷月清来不及顾及城楼下的各种议论,惶恐。她把锁灵袋放在手掌之中,双手合一。
“随她去。”
只见她也升空而起,紧跟炙夫人。
远远处,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发出惨叫的源头仿佛在经历一场炼狱,她看到漫天的火光,飘散的火星,还有那令人恐惧的火舌正吞噬着山川,草木。
一双双红色的翅膀在火舌里挣扎,一张张痛不欲生的脸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炙夫人突然停下来,那张脸上滑落凄凉的眼泪,一个苦笑之后,决绝地扑向一个方向。
如同一个庞然大物掉进火坑,肆虐的火舌像闻到血气的捕食者,一口便将炙夫人吞下,火星掉了一地。
漫天的火光逐渐微弱,最后,熄灭。被火烧过的大地,山川飘来一阵焦糊味,白色的雾气裹着未燃尽的残翼升腾而起。
冷月清呆呆的悬在空中,头痛欲裂,心里仍是没有丝毫疼痛,她惨白的脸显得有些麻木。
许久,她睁开了眼睛。
“月清———”
有人在叫她,但她浑身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