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茵险些以为是因为自己头脑发晕才听错了付歆依的意思,且不说锦绣茶社背后的付家的茶庄生意有多红火,单说锦绣茶社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茶社,背后还牵扯着隐蔽的信息交流渠道,三教九流各个阶层的人都会有接触,这其中所蕴含的财富就难以估量。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寄住在姨母家里的孤女,名义上是给她敬了拜师茶,可那不过是看在李浅曜或是李博的面子上,付歆依多跟自己的父母有过交往,她也没当真。若真的是有多深的交往,自己住进姨母家里这么久她也并未来探望过,此番上门也是因为和李博的关系。
可如今付歆依张嘴便是以后要将锦绣茶社交给她,阿茵惊讶的微张着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她现在想的不过就是学些管家理账的本事,日后与浅曜哥哥成亲了可以扶持他,学武也是因为温泉庄子一事之后想要有自保的能力,她可从未想过更多的事情。只听李浅曜跟她讲,她就能猜得到锦绣茶社背后势力复杂,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情愿凑热闹,她只想要安稳的生活而已。
“师父惯会说些玩笑话……”
付歆依把刚刚拿出来的东西都一一收拾好,瞧着阿茵的小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吩咐车夫先慢慢地向前走,莫要着急,等车子动了才继续跟阿茵讲这件事情。
“阿茵如此聪慧,不会听不出我是不是在说玩笑话。”
付歆依与平常女子讲话娇弱的声音有所不同,许是常扮作男装,声音不似男人粗犷但也低沉许多,语气里透着股明了。
“如今你姨母怀着孕家里事事都托付给你,李浅曜在外的六陈行生意也慢慢的铺开了,我猜,你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很不错,是不是?”
读出了对方语气里些微的嘲讽,阿茵也有些生气,能把日子过成如今这样难道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吗,她刚进家里的时候姨母对她爱搭不理,那时节的日子才难过呢。
付歆依知道自己心急了,但她身上背负着的使命和如今的时局像是压在她身上的大石,让她日日难以安眠。况且还有沈将军夫妇的死,王妃的死,还有自己尚且囚禁宫中的父亲母亲……她觉得前路被重重浓雾所困,无论朝哪一个方向都无法找到出路。
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阿茵,她还小,像清晨里的一枝花骨朵,没见过风寒,被人从花园里摘了插到花瓶里来,自己也不知道日子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阿茵,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如今圣人的三个儿子,一个被废,一个被杀,留下的一个也快要吓破胆,而圣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太平年过不了多久了。到那时节,你有想过你的日子如何吗?”
讨论圣人的寿命是大不敬之事,阿茵看着付老板毫不在意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对于她的身份更加好奇,一个江南茶庄家的独女,真的能如此关心政事忧患天下吗?寻常老百姓不过是自己的日子过得去就好了,哪个能真的关心是谁坐上那座皇位。
“付老板,那你又为何如此关心朝廷大事呢?”
付歆依大概是没想到阿茵会把这句话这样直白的问出来,愣了愣神,不由得轻笑起来。
“敢这样直白的问我这话的人,你还是头一个。”
“那么,付老板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阿茵没有叫付老板师父,因为当涉及她们两个人此刻在聊的这个话题的时候,付老板是隐藏了许多许多的秘密的,在这些秘密没有开诚布公的之前,她们的师徒关系,都不过是名义上这样说罢了。
付歆依如阿茵所料的摆了摆手,径自叫停了马车说马车里太闷,要去骑会儿马,车停下下去前,回头给阿茵落下了一句话。
“这话不会一直瞒着你,只是你记住一件事情,我答应过人要护你周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付老板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却又斩钉截铁,阿茵伸出手来想要问她一句缘由,付老板已经自己跳下了马车招呼着一边的护卫们让一匹马给她,还是做男人装扮的付老板潇洒的跨上骏马就朝前去了,压根没有给阿茵留下追问的空间。
倒是一直扶着阿茵的彩月瞧着付老板出去的潇洒背影,语气里无比羡慕。
“日子要活成付老板这样,该多有滋有味呀。小姐你想想,又是家里的茶庄生意,又是茶社的,连老爷见了她都很是尊敬。还有这骑马的身姿,多潇洒。”
彩月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更加大力夸赞起付老板来。
“还会医术呢,即便是大少爷也没有这样厉害,若是个男儿身,定是个文武全才。”
“她作女儿家,也已经是文武全才了。”
阿茵没忍住反驳一句,彩月立刻点点头,又摇摇头。
“但我娘说,男子若是全才,定能封官进爵。女子若是全才,连个疼惜之人都找不到,也不好。”
“小姐,你刚刚为何不应下来呀,你觉得付老板是在说笑吗?”
阿茵笑着点点头,戳戳彩月的额头取消她。
“师父是看我不舒服,说话逗闷子呢,你也能当真?”
“也是,不过小姐如今管着家里和大少爷的账簿,我们也不愁吃穿的。”
听着彩月这自得其乐的话,阿茵就笑她何时府里少过她一碗饭吃,主仆两个人笑闹起来,似乎刚刚不过是一起说了些玩笑话,有了付老板的清凉丸药,阿茵头晕的症状也好了许多,马车像并没有发生任何波澜一样继续向老烟庄前行。
可这话在阿茵心里到底是留了痕迹,付老板最后丢下那句话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她总是一遍遍的想究竟自己的身世当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会让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似怜悯又似哀愁,说不清道不明。
马车一到老烟庄就受到了庄头盛大的欢迎,膀大腰圆自称姓谢的庄头是这里的总管事,林妈妈给的名单上他是头名,在家排行老三,因此人称谢三。除开家里这些有头有脸的管家主事,铺子里的掌柜的外,田庄里就属老烟庄的谢三最被器重。每年递上去的账目都记得清晰明了,连荒年间出产都比别的田庄富裕许多,也因此李夫人才让她第一站就选择这里,账目清楚,大家又人人手里都有闲钱,便更好说话相处,不会随意为难年轻的阿茵。
这是临出门前林妈妈亲口跟肖妈妈讲的,阿茵当日里还觉得十分感动,可如今看着这盛大的欢迎阵仗,再看看满脸堆笑的谢庄头,总觉得哪里透着些古怪。
房间安排的都是上房,一个二进的院子,魏老尚书住第一进,付歆依与阿茵住第二进,两间厢房连着有事也好说话,其余跟来的仆妇护院们也都安顿妥当。
下人们刚把东西都放进去,谢庄头的夫人名唤翠柳,也真的满头翠玉珠宝的进来了,这幅打扮让一边的彩月都没忍住偏头偷笑。
阿茵叫了起,就看到翠柳也是堆满了满脸笑脸。
“当家的让我给主子和贵客们置办了一桌酒席,您看这会儿开宴成么?”
“好。”
“那我就去准备了。”
她一走,付歆依凑在她耳边说话。
“觉得古怪?”
“是,太过热情了,寻常庄头自由日子过惯了,不会喜欢主子来,就是忠心也不会这样热情。”
“走吧,有没有古怪的亲眼看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