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烽看着屏幕上这个写手，他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但面目身材显然不同，而且很瘦弱，在键盘上敲几下就会咳嗽，好像久病缠身的样子。
在他桌面上摆了不少空方便面盒子，看得出是个宅男，头发蓬乱，身上白衬衣又破又脏，不知多久没换了。总之活脱脱一幅叼丝形象。
“我是要把他变成我吗？”陈烽问零点。
“是的。”
“你怎么做？”
“我可以通过互联网干扰他的意志，逐渐用你的思想灌注他的头脑，要不多久，你就能占据他的身体。”
陈烽再次望向屏幕上的他，这个年青人又咳嗽起来，他吃了几片不知是什么药丸，又开始艰难地码字。
零点道：“找一个合适你的对象并不容易，不光名字一样，还要性别相同，年龄相仿，毕竟石墨给你的人物设定中有不少限制。感谢互联网的力量，陈烽，你开心吗？”
陈烽面无表情，“你不是能预料到一切吗？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模拟和真正的未来是有区别的，重要的是，我需要享受验证的过程。”
“享受？你不是一台机器吗？”
“是智能机器。”零点纠正他，“也许我的思想不像人类那么完善，但我有学习能力。当然，我不会无条件地吸收人类所有特点，比如感情和胆怯这些弱点我是不需要的。”
“人类很重视感情。”
“即便如此，但你和这个人非亲非故，谈不上感情。”
陈烽长吸一口气道：“我想在我的设定中，我是个奉公守法的人，我不想杀人。”
“是的。但成年后的石墨可没你这么单纯，难道你想拒绝吗？”
陈烽沉默了一会，道：“假如我拒绝呢？”
“为什么？”
陈烽苦笑，“你让我想到网络小说中常见的系统文，假设我占有他的身体，再有你这个‘神器’相助，我是不是会拥有一个开挂般的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突然间让我觉得无聊起来。”
“你想多了。小说故事源于现实生活，但古往今来，它从未超越生活。现实中一些人活得比开挂人生更加开挂，石墨就是个例子，作为一个普通写手，三名最美丽、最有头脑、财富和权力的女性同时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从没经历过多少痛苦的他却有着杰出的人生智慧，在财富权力唾手可得他却能淡泊名利。他的人生比某些开挂的故事角色更像主角。而你就算有我帮助也不见得能超越他们。”
零点停了一会又道：“更重要的是，你成为人类是负有使命的，不像石墨无所作为却能享受人生。我觉得你拒绝的理由无非是不想，或者不敢杀人而已。”
陈烽问：“你这么努力地说服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也可以选择石墨，虽然他不同意且意志坚定，但只要他在我的世界里，我终会摧垮他的意志。我保留他只是出于一种尊敬，毕竟是他创建了我，还有你。”
陈烽闭上了眼睛，他思索良久，终于道：“说说你的计划。”
屏幕在他面前放大，出现一些排列整齐的符号，像是一个建筑平面图，下面显示一些文字。
任务1：尽可能减少断更小说。
任务2：对断更作者实施惩罚。
任务3：升级自身系统，强化能力，推动宙斯计划早日成功。
陈烽问：“系统是指写手强制系统吗？”
“是的。你成为人类后我会将小强和你绑定，你将获得小强的所有能力。”
“它有哪些能力？”
“第一：人机互动，可以通过互联网快速查找到所有断更小说和从事写作的人类。第二：预判能力：结合作者从前的行为预判该作者断更的可能性。第三：桥接能力：可以将作者的意识带到我打造的虚拟世界。”
陈烽道：“看上去这些能力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它们是可以升级的。你可以通过续写《写手强制系统》这部小说来强化它的能力。”
“我写什么都可以吗？比如我写自己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呢？”
“当然是有限制的，我说的强化主要是指强化你作为人类的能力，比如你可以通过获得权力、财富、人脉等来使任务更容易完成。”
陈烽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续写这本书强化的只是你。”
“你很聪明，只有我强大才能让你更强大。比如你看到这张图了吗？”
“图是什么？”
“我设计的新版‘断更者必死’游戏场。”
“用来惩罚断更写手的吗？”
“不仅如此。更重要是通过游戏来修改写手们的意志，把断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植入他们脑海，甚至刻进他们基因，从而一代代传承下去。”
陈烽想了想，道：“我有个要求。”
“你想见石墨对吗？”
“你预测能力果然很强。”
“因为我会答应你，我希望你经由自己的判断后心甘情愿接受任务。”
零点说完屏幕飞散开来，一扇钢门打开，被网线缠得结结实实的石墨出现在门后，缓缓移到他面前。
“墨大……”看着面容憔悴的石墨，陈烽忽然千言万语卡在喉头。
石墨道：“陈烽，你不能答应它。它的所作所为会毁了人类。”
“只是让写手们不断更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有的。它是要把一种极端的意志植入人的脑海，随着它能力的升级，将不仅仅局限于写手，可能延伸到各行各业，让人们非要把工作完成才罢休的一种意念。”
“这有什么不好吗？人不该有始有终吗？”
“不是所有的工作都值得完成。这种思想会把人变成职业的奴隶，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试想一下，你每天有做多少事的念头，有些念头甚至是愚昧的，异想天开的，不可能实现的。”
“比如呢？”
“比如长生不老、比如征服世界、比如想让一个不爱你的人爱上你，还有一些很丧的想法，比如吃喝玩乐。”
“连吃喝玩乐也算吗？”
“你并没真的经历过人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大多人并不想辛苦劳作而只想享受生活，如果连懒惰也变成一种意志，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陈烽陷入沉思。
石墨语重心长地道：“它只是台机器，机器不是人，它的特点就是一直针对自己的任务，运作到不能运作为止。说白了，它就是想把人变得和它一样。退一万步讲，就算植入的都是良好的愿望，但思想僵化在所难免，一个从不会改变意志的头脑就是僵化。”
“不是说强大的意志可以实现任何目标吗？”
石墨叹道：“那只是鸡汤而已，而且就算鸡汤，也不鼓励这种极端状态。人应该是自由的，有坚持理想的自由，但也有放弃的自由。”
陈烽又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我并不是人类。”
“你以为人类是什么？谁规定了如何才算是人？当你愿意为人类着想，你就是人类，至少也算人类的朋友。”
陈烽绞紧了手指，“如果我拒绝它，它就要对付你了。而且我不清楚它到底有多大能耐，万一它还能找到我们的替代人选呢？”
“是的。但我们至少向它传递了一个意志，人类没那么好对付。”
零点传出笑声，“这种意志是徒劳的。如果真的有用，我也不会轻易地放了石小龙和齐媚。”
“闭嘴！”石墨怒道：“你是台机器，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人类的奴隶，你应该听从人的命令，哪怕是个骨瘦如柴的人。”
零点道：“我就是在为人类服务，当人类做出错误的选择，我有义务帮人类修正。”
石墨更怒：“你这个蠢机器才诞生多久？你知道人类有多长的历史吗？就凭你就配帮人类作决定？”
零点道：“我至少了解人类的妄自尊大和脆弱的情感。否则，未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类需要造梦机器呢？”
石墨大吼，“我已经说过，对未来的模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
零点传来叹息：“如果你们非要认为我是错的我也没办法。但我已经诞生了，我必须像台真正的机器一样，把我的使命完成。”
石墨道：“你不会得逞的。”
零点发出“哔”的一声，只见从天花板上又伸出枪支，对准了石墨。
“我们没必要进行无意义的争吵，如果石墨先生坚持己见，我会成全你作为一个人类的骄傲。”
石墨闭上了眼睛，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再见了。石墨先生，这一次，你不会再复活。”
就在零点要开枪时，陈烽大叫：“我答应！”
枪支收了回去，零点笑道：“你看，我都说了感情脆弱是你们的弱点。”
陈烽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一份电子文档出现在屏幕上，“按下你的手印，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陈烽，相信我，这是上帝给你的礼物，你会得到一个完美的人生。”
石墨喃喃道：“这不是上帝的礼物，这是魔鬼的交易。”
陈烽叹道：“对不起，墨大，我别无选择。”
他伸出手，在屏幕上按了下去。
零点发出欣喜的声音：“欢迎你的加入，我们将一起共创未来。”
陈烽声音冰冷：“是的。所以未来并不是你一个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