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停止了,陈烽抬起头,最后一刻是石墨把他和李露护在身后,他们抬头时只看到一地的尸体。
“他们……”李露看到一具具被子弹打得稀烂的尸体,不知是惊是怖,眼泪再次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陈烽全身都在颤抖。
“已经不错了。”石墨道:“面对死亡绝境,到现在才爆发,唉……那个官员只是根导火索罢了。”
陈烽默然不语,的确,在游戏过程中,自己不也有崩溃,恍惚、甚至神经错乱的时候吗?刚才如果不是石墨拉着他,自己八成也冲上去了,那种等死的绝望真的可以让人发疯的。
看到李露泪眼朦胧,石墨道:“不用为他们难过了,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墨大,谢谢你。”李露擦擦眼泪。
“也不用。其实这样死了也不坏,至少死个痛快。”
陈烽问:“为什么突然之间系统宣布中场休息?”
“不知道,也许本来就这么安排的,那官员只是撞枪口上。又或者,系统不想浪费时间了。用不着猜测理由,反正我们的生死由它主宰的。”
“那么……”李露颤声道:“我们也死定了是吗?”
石墨摊手:“是的,我们都没票了。”
陈烽与李露都陷入沉默。
“有什么要说的话抓紧吧,休息时间快到了。”石墨长长地舒了口气。
“墨大……我好怕啊!”李露全身颤抖着,扑进石墨的怀中,在此刻,女性的柔弱暴露无疑,虽然和石墨并不熟悉,但除了他的怀抱,再找不到安全的港湾。
“没事的。”石墨拍拍她的肩膀。
“人真的有来生吗?”她颤声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哪怕生命只剩最后一分钟,也要好好活。”
李露直起身体,她仿佛看到石墨的身形高大起来,如山一般,她诧异地问:“为什么您一点都不怕呢。”
“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多活了十多年。”石墨笑道:“也许到我这个年纪,你比我更看得开。”
他语调是轻松的,也没什么特别深刻的话,但给两人一种奇特的安全感。陈烽不禁道:“是啊,世事也许没那复杂,只是看得开而已。”
他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最后一分钟,请玩家们回归游戏场。”
石墨拍着两人的肩,“勇敢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靠近,最终三人重回椅子,再次被拷住。
游戏电子音:“因多名玩家违规淘汰,游戏直接进入最后四轮,即编号为34号玩家、36号玩家和40号玩家依次进行游戏,其余规则不变。”
陈烽听了却是莫明其妙,怎么出来个36号?从排序上看,李露是34号,石墨是40号,自己不应该是33号吗?怎么排到李露后面去了?
似乎看到陈烽的疑惑,石墨问:“你确定你的书是玄幻吗?”
“好像……”陈烽仔细一想立时恍然大悟,当时自己去的那个新站因为有些门类书不够,就把新书归类到本不属于原有类别的书籍,所以他的玄幻当时被归类到言情下面。
石墨似有所感,喃喃道:“这是天意啊。”
陈烽还没明白石墨这句话的深意,数字已经开始转动了,果不其然在李露脚下停顿。
“请34号玩家说出断更理由。”
李露看着血红的数字,环看周围空空如也的位置,最后望向陈烽和石墨。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李露露出凄美的笑容,“其实回想这一生,真的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我做过很多工作,但挑三捡四的一样也没做好。我写书也不是为了当作家,而是实在干不了别的,凭着混低保混口饭吃。回想起来,我真的错过很多人生的机会。”
她哽咽了一会,望向石墨,“请允许我向您道歉,我先前一直以为您是个坏人,但后来我看得出,您是位有勇有谋的好人。您比无禁更早想到那个主意,但您并没那么做。您一直沉稳淡定,让气氛不那么恐慌,尤其是您对靳铁生提出妇孺先行的主意表示赞赏时,我知道您是真心的。”
石墨露出个遗憾的笑容。
“也谢谢你。”李露望向陈烽,“谢谢你陪我最后一程,谢谢你在我提出救烟菲时支持我。我庆幸自己走在你们前面,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
她眼角滑下泪水,“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做人。”
她不再说话,最后十来秒她沉默着,似乎在对来生许愿。
“三十四号玩家发言结束,请其他玩家投票。”
李露仍闭着眼,喃喃地为来生祈祷。陈烽注意到石墨的手指不停地颤抖,面色阴晴不定,似乎极度纠结,最终,他的手指缩了回去,紧紧地握成拳头。
“李露,一路走好。”石墨道。
时间到,李露被刺穿胸膛,消失于地面。
电子音:“三十四号选手淘汰,按规则进入下一轮,因其后玩家已提前淘汰,请三十六和四十号选手准备,同时进入最后两轮,并依例在此前休息十分钟。”
陈烽发现石墨面有悲苦之色,问道:“墨大,我们是最后两个了。”
石墨只是点点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烽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我也是个平凡的人,一定要说的话,我倒是有个心得。”
“是吗?说来听听。”
“我当了写手后,不少亲戚朋友都知道了,常有人对我说,要我写写他的故事,说他的人生经历十分精彩。但我听了后发现,其实不过如此,只是一种每个人似乎都会经历的苦难。在他自己看来也许很曲折,但真的……不过如此。”
陈烽笑了笑:“所以,您如果让我讲自己的故事,我怕说出来您和我对那些人的感觉一样,我以为很精彩,其实很平凡,很……不过如此。”
他望向石墨,“但我相信您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石墨笑得高深,“何以见得?”
“不知道,我感觉您不是常人。就像李露说的,一开始以为您是坏人,后来又觉得是好人,但是好是坏我始终看不清。”
石墨笑道:“你心理素质算不错了,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琢磨别人。”
陈烽道:“墨大,李露投票时我看到您很纠结,您在纠结什么?”
石墨叹了口气,“死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选择。”
“选择什么?”
“选择让谁活下去。”
陈烽面色一变,“您……什么意思?”
石墨竖起三根手指,“我的意思是,我还有三票。”
陈烽脑子嗡地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票数不对头,整个游戏的过程如电光般在头脑中闪烁,一连串的细节串连起来。
石墨道:“你脑子其实不错,只是和所有年青人一样,不注重细节。”
陈烽全身颤抖,“您从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结果?”
石墨笑了,“你当我是神仙吗?计划固然是有,但在这样的游戏中,临场应变更加重要。”
“所以……您根本没给刑柯投票是吗?”
石墨点头:“是的,只有无禁给他投了三票。”
“那他另外三票哪来的?”
“他自己投的。”
“什么?自己投票不是无效吗?”
“无效,不代表不会显示。刑柯没你想的那么勇敢伟大,我看到他在启动投票的第一瞬间就按下了自己的投票按钮,而这时我的第一计划,也就是无禁那个计划正在脑海中成型,于是我将计就计,就是用来骗你的,你看我手动了三下,其实我并没按下去。”
陈烽张大了嘴,“可是?为什么呢?”
“无禁投得比我快,我知道他会用虚张声势的办法,但我没他那么大胆量,因为在仅有三个案例的情况下,这个计划并不靠谱,加上那时我们只是看出游戏是按门类排序,还不确认其他顺序,所以稳重起见,我没行使这个计划。”
“也就是说,您是拿无禁做试金石?”
“是的,反正我还有九轮的机会,他比我更着急。确认我是最后一位我开始有了新计划,不过中途……”
他没说下去,陈烽想问,石墨摇头打断他:“不重要了。”
陈烽问:“你那么赞同靳铁生,为什么没救他?”
“我当然先考虑自己的死活。靳铁生投票时我的确想过救他,但我发现这人还是心术不正。”
陈烽又一惊。
石墨道:“官员写手没说错,他其实很聪明,早就计算好了,难得的是他居然在死前最后一刻还在扮演好人的角色,但没想到官员那么顽固,所以他最后才说‘还是没能……’,意思是自己计划还是没能成功。”
“但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观察到他右手拇指不断在指关节移动,这是军队一种在没有仪器时手动测绘的计数方法,而他又恰好是军队的文职人员。”
陈烽叹为观止,这么复杂的情势下,石墨居然观察到那么多细节。
石墨又道:“当然,为了生存用些手段无可厚非,所以我没戳穿他,但他运气不好遇上那自私的官员就怨不得别人了。他‘妇孺先行’的理念我是赞同的,我本想最后救李露的,可是你这个大老粗,连自己书的门类都记错了。”
石墨苦笑摇头,“所以三个人都存在的时候,我已经救不了她了。”
“所以我才说,这是天意。”石墨仰天长笑。
这时系统音响起:“休息时间结束,请三十六号玩家准备进入游戏。”
陈烽心脏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