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莳随赵森到蜀道山门,忽然听到云层下马车声,这修仙福地,凡人的车马声怎么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身后束柳岸过来,站在两人身边,吊儿郎当将那白云化作一藤蔓,露着腿,提了提旁边一朵小云:“赵森,拐我师兄,是何用意。难不成上次被我打怕了,想趁师兄虚弱之时,报个仇?”
赵森心中恨得牙痒痒,好个死丫头,化神修为装作金丹暴打一派长老还有脸面了,但出于实力悬殊,他还是要腆着脸笑说:“五长老这话从何说起,且不说今日邀请四长老蜀道山来是我师父的意思,就我个人而言,也是必定以礼相待的。”
虚伪的小修士让束柳岸听不下去了,看着术莳,问道:“师兄,什么时候叙都行,咱别今天。”术莳白色衣襟被风吹起,并未理睬两人话语:“方才蜀道山门的凡人车马声,怎么来的。”
“如若没有看错,那是姜洲太子。”赵森似乎知晓其中端倪,有些睥睨二人的意思,“怎么,两位长老看不出来吗?”束柳岸奇怪长京城今日发生了些什么,自掌门带着书逸归山,便像断了联系:“所以方才我来自追你们时,看到了龙脉气象。”
三人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东方云中漩涡,像极了当年束汀兰和天礁山前任掌门——如今已是祖渊仙人在北漠所遇景象。从未察觉天象奇怪,若不是今日于云端看着,那云层围绕两个空隙,缓慢转出八卦阵图。
“柳岸,你我回山与大师兄说此事,快些。”术莳赶忙对束柳岸说,也不顾答应了赵森邀请,“赵长老回山罢,也快些告知你家掌门,怕这天象,是乱世之兆。”
长京城太子失踪过了半月,官家已然有些松懈对淳于府和蔺府的暗中窥查。蔺菀沉还未与天礁山联系起来,就算灭了他一门,也只是损失。相国李璃近日称病未曾上朝,怕是在家门中思索收复愿靖陵城地方而忧虑着。
“父亲,这事不必大动干戈的。”李家有女,亭亭玉立气自华,葶风姑娘为父亲斟茶,怕他真来个玉石俱焚,“还是等等消息吧,万一太子找到了也好。”
李璃看着自己女儿,明明是长京城第一才女,怎就没能有自己的人生,受官家摆布,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长京城局势大乱,淳于府和蔺府丢了三小姐,楼府三太子与六公主传出私定终身事,钟绸夏侯锋插不上话,靖陵城与林携大势已去——好好的我朝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苏钦云带着苏祁与雪下到了苍镇,将他二人托付给自己的故交莫先生便往回赶。他想着长京城被禁足的公主,她还在受苦,一干人为了将朝局扰乱,都不得平静。
等他再路过蜀道山时,赵森携自家掌门化神毓修真人等候多时。原来,散发着龙脉金光的不是苏祁,竟然是先帝私生子苏钦云。毓修真人见他不凡,开口说道:“难不成,他才是我们要用的人?”
“那日束柳岸来过,因此术莳没有去蜀道山与师父一叙,想来天礁山那边似乎不知道龙脉下任继承者怕是苏钦云的事。”赵森对自己的师父说,又请师父升了云层,看那缓慢旋转的太极八卦云流,“束柳岸说此怪相唯独她姐姐束汀兰和天礁山前掌门祖渊见过,还写到了一幅卷轴上,不过,那卷轴似乎不在这世界了。”
毓修真人叹了口气,对徒弟说:“天下事当真是无法解释,我活了几百年,之前只知道两次这种云流。第一次是束汀兰的书异集记载过上古时代,众神争斗之后出现的景象。第二次便是你说的,祖渊飞升仙道前出现的。”
“如今能是什么预兆?”赵森说,束汀兰应当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能有什么可能性,“我们对这云流并不了解。”毓修真人看着骑马回家的苏钦云,或许寻得上古财富龙脉的钥匙,再找到上古神器书异集,就能解释这天下的死局以及上古时代出现过的云层怪象。
“盯着苏钦云,咱们长京皇城里的那位,怕是坐不长龙椅了。”毓修真人拂袖往长京去,他终于比天礁山更快破解了其中部分的天机,“我蜀道山此次是否能压倒天礁山,成为六大门派之首,必在这龙脉中了。”
苏钦云回城时,钟绸在家中已沉思了一个多月,看似风平浪静的这九月,过了个人人不敢露头来的重阳鬼节。倒不是谁怕那阴鬼地狱之物,只是,众人都猜不到官家在做什么、想什么,他常跑去皇家别院宠幸林婕妤,天下人开始恐惧他、咒骂他:林携叛逆之人,官家还捧着他的妹妹不放。
“胡说,何人诽谤朕,朕分明是对林婕妤宽仁,是朕,大度。天下人,都是愚蠢之人,朕给他们带来了二十年的和平安宁,他们竟然骂朕!”官家坐在别院台阶上,对陈统领说,“朕还有转机的,朕还要等蔺菀沉把天礁山的神仙引过来!天礁山,终究要为朕所用的!”
苏政燮不明白,一直手握姜洲大权的自己,尽心尽力不曾让百姓受苦,为何不得民心,落得这般下场。“除了林婕妤,后宫嫔妃,还有谁能为朕生个儿子!朕年纪大了,太累了,朕守着这龙脉,太苦了。”
“陛下说,一生不曾负过天下百姓,可是忘了这太平盛世二十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当时若不是长公主苏沉和瑶瑶以命相搏,你早就屠尽长京城了不是?”李璃不知何时来了别院,他穿得简单,一身深洲人喜爱的麻布衫,头上别了枝紫檀木簪,“说起来,不仅她俩,陛下对曾经一起杀敌的生死之交,巴不得一个个除尽吧?”
淳于括、楼贵妃,您的亲妹妹、您的嫔妃……哪一个不是陛下如今害怕多疑杀掉的人?宸妃和长公主甚至还未陪孩子一天,便毒发身亡于产床上……
“这长京城,能让他们死得干净利落的,没有别人了。”李璃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多,原来他才是长京城臣子中藏得最深的人,“我的女儿,不能像林携的女儿一样悲哀,她要做这城里最闪耀的那一个。”
陈统领将官家拦在身后,率护卫与士兵对峙起来:“相国大人你这是谋反!钟绸将军手中有虎符能召百万大军,您不怕吗?”淳于衍择与蔺菀沉前来,将虎符高举在手,官家慌了神,那东西怎么会在他们两个手中!
别院外,钟明阅将父亲绑了,送回钟府软禁起来,原来,他竟然是计划中一员:“父亲大人,我是不会与蔺菀沉做对的,永生永世。”逆子,那妖精有何能耐将你迷住,连父子纲常都能悖逆。”
“儿子说过,希望父亲与蔺大人交好。”钟明阅的眼里冷漠得像一个被宰杀过了的动物,“蔺菀沉没有嫁给我,都是因为你与她父亲作对,你是个自私的父亲。”钟绸看着他,竟不知他的心里原来想着这些东西,终究是养了只吃里扒外的狼崽子。
官家被送回了皇城,将他围在宣政殿里,菀沉和苏莼前来,质问自己母亲的死因,终于到了这一天。官家看着两个姑娘,她们多像当年苏沉和李瑶前来偷龙脉钥匙的样子!
“朕这一生,在深洲做质子时,好友外侧,妹妹和妻子相处融洽,”官家看着两个小姑娘,“他们没有穿上这么华丽的衣裳,也没有住那些亭台错落的府宅,可他们忠诚,对朕从不背叛。”
亦不知长公主苏沉和宸妃李瑶当年为何要偷龙脉钥匙,今日殿堂上的人仍是不敢将事做绝。李璃与蔺臣儒走上大殿,似乎昭告天下,他们在挟天子令诸侯臣服。
“陛下,这就是为您想的办法。”李璃一身粗麻,他似乎并没有把这场政变当成了不得的大事,他甚至享受韬光养晦这么久,终于出兵的爽快,“臣是楼老的学生,淳于括是臣的师兄,楼贵妃是臣心悦之人,长公主是臣的嫂子,宸妃是臣的妹妹……臣以为,既然天下大乱,能留我葶风自由的,看来陛下做不到。”
这话的意思,是李璃积怨已久,但也没有打算与其他人一同谋反,直到太子凭空消失,官家趁时不忘让他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换李葶风自由,他忍不下这口气,召出了这些年私养的兵马。
“臣不如我淳于师兄勇猛善战,也不如我蔺师兄善谋能计,当年老师说过,我欲成大事,只能靠忍。”李璃说,看了看蔺臣儒,“终究我还是个护短的。”
大势已去,官家闭上眼睛在云案前叹息,此一生孽缘起于参与二十年前天礁山三长老束汀兰的升仙大劫,原以为在其中能寻得几个神仙守姜洲大业,如今看来,不过是埋了祸根:“苏沉和李瑶背叛朕,偷龙脉钥匙欲救束汀兰时,朕便知道,这天下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越了解你的人,越知道你的弱点,你们都该下了地狱,我的皇位才稳妥!”
权力欲望的膨胀,长公主和宸妃的抉择,当年的事,除了他们三个,谁还知道?苏莼看了看蔺菀沉,这里只有她知晓菀沉是束汀兰,有些担心。
蔺菀沉终究还是穿越过来拿了女主该有的剧本,她以为做长京大小姐贪图荣华富贵是自己的欲望,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她感受到了身上很多人在庇护她、追随她,以及她母亲和莼儿母亲生命换来的帮助。
掌门说过,那场雷劫,束汀兰该灰飞烟灭的,是书异集救了她。菀沉不信这冷冰冰的法器,细想,有没有可能,是当时与束汀兰交好的人都在帮忙,所以才救下了她。
可是,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