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相依相伴,两人间的感情很复杂。
似兄弟似情人又像难友,他们都是被社会遗弃的边缘人。
没有家,没有亲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像老鼠一样活着。
不愿意认命又无力改变,苟延残喘着。
大熊直勾勾看着沈可涵:“之前一直是我听你的话,你得听我一次。”
简蕙秀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萧竣宇失血过多,意识渐渐模糊却不肯松开楚凝的手。
握着他渐渐冰冷的手,楚凝心痛如绞。
朝大熊跪下,声泪俱下:“萧竣宇没有害过你啊,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沈可涵恨的人是我,你把我留下。”
大熊一脸冷漠,视人命为草芥。
楚凝没有办法打动大熊,心急如焚开始磕头。
重重地磕,血蜿蜒着,衬得脸色惨白如纸:“求求你们,快叫救护车吧。”
意识混沌的萧竣宇心痛如绞,挣扎着要起身,无奈,身不由己:“楚凝……别求他……别……”
两年前,他被猪油蒙了心,对她百般折辱,害她九死一生。
两年后,他还没有赎完罪,却连累她为自己抛下尊严,跪地求人。
这种无能与无助感如蛆噬心,将他的灵魂咬噬得千疮百孔。
楚凝听不进萧竣宇的阻止,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救萧竣宇,一定会救他。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必须让他活下来。
这一幕连沈可涵都动容了,走到大熊面前:“大熊,谢谢你这一年多里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过去的我心中装了太多仇恨和不甘,从没有反省过自身的问题。其实,不是楚凝和萧竣宇伤害了我,是我太贪心,想抢走他们拥有的东西,却求而不得,心生怨愤。今日的下场是我应得的,是上苍的报应。”
转过头,深深看了楚凝和萧竣宇一眼,里面有了释然。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这一生说了太多谎,也辜负了太多人。生命的最后,我会坦诚一次。希望换得来生的一点好运。大熊,我们走吧,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去,等待最终的一刻。”沈可涵伸手去拉大熊,他目光极冷,狠狠瞪了她一眼。
沈可涵吓了一大跳,不详的恐惧爬上心头。
大熊没有给她太多猜测的时间,缓缓吐出两个字:“晚了!”
“你做了什么?”沈可涵惊得表情更加扭曲。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回应了沈可涵的想法,三楼火势冲天,砖瓦碎片在空中纷落,砸到地上。
整幢别墅剧烈晃动着,高处的东西纷纷砸下来,碎片四溅,一片狼藉。
沈可涵有些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冲向大熊,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瞪大双眸,流露出愤怒与恐惧:“你怎么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作主张?”
“因为你临时变卦。”大熊语调平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我……”沈可涵无言以对,她了解大熊的个性。
他说一不二,最恨别人的欺骗。
这次死亡行动,说好的,绝不再苟活。
遥控器在大熊手上,只要他轻轻一按,整幢别墅都会被夷为平地。
沈可涵不敢再激怒大熊,小心翼翼地说:“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办到。我会陪你一起走的,只是,放了他们吧。”
“不行。”大熊斩钉截铁拒绝:“他们伤害了你,一起下地狱。”
屋顶的灯具和泥土纷纷往下落,楚凝趴在萧竣宇身上,帮他挡去危险。
巨大的爆炸声让萧竣宇恢复此许清明,生命正随着血液无声流逝。
艰难开口:“楚凝,快走……走……”
楚凝紧紧抱着萧竣宇,任凭碎石砸下,在她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不,萧哥哥,我不走。你的伤是我刺的,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
萧竣宇独目赤红,欲要滴出血来:“走,好好活下来……”
“不,我不走……”楚凝紧紧抱着他,生死最后关头,爱与恨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她不能也不会丢下萧竣宇一个,错也好,对也罢,爱过一场,此生无悔。
简蕙秀挣扎着从轮椅上跌下来,如同受了重伤的蚯蚓,蠕动着一点点往前爬,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
抓住沈可涵的裤管,眼中流出血泪,字如钢球又沉又重,自喉咙深处蹦出来:“求你……杀……我……放了……他……”
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的简蕙秀,沈可涵对她的怨恨竟奇迹般消失了,剩下只有浓浓的无奈。
“大熊,把遥控器给我。”沈可涵朝大熊伸出手,两行泪在狰狞的脸上蜿蜒。
大熊伸手帮她拭去泪,笑得十分憨厚:“不哭,等下就解脱了。”
警笛声由远而近,楚凝眼中露出一丝期盼:“萧哥哥,你撑着点,有人来救我们了,来救我们了……”
“谁报警?”大熊怒了,黝黑的脸扭曲狰狞,宛如被激怒的野兽。
扫视了眼四周,才发现曲艾伦不见了。
狞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来啊,一起死。”
狠狠说完,举高遥控器就要按下。
沈可涵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大熊表情一怔,随即眼珠凸出,血丝浮现交织着不可思议:“为什么?”
“对不起,大熊,我错了。我不想萧哥哥死,不过,你放心,我会陪你的,我答应过的,一定办到。”沈可涵退后两步,大熊肚子上赫然插了一把刀。
大熊嘿嘿笑着,一把拔出刀。
血,喷浅而出洒满地。
大熊脚步趔趄,挪动着朝沈可涵走去。
染血的刀,闪着诡异狰狞的光,红得刺目。
沈可涵站在那,不闪不避,脸上甚至有了笑容:“大熊,今生谢谢你,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大熊的手缓缓抚上沈可涵凹凸不平的脖子,在她额头落下虔诚一吻。
冰冷尖锐的刀迟迟没有扎入她体内,沈可涵疑惑睁开眼,却见大熊拿刀扎向简蕙秀。
趴在地上的简蕙秀嘴角的血不停地流,却笑得十分放松。
此时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破门而入。
沈可涵抱着大熊,掏出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迟疑扣下扳机。
……
三年后。
雪花飞纷,落在黑色的墓碑上,平添几分萧条,冷肃。
刚下飞机的楚凝捧着两束郁金香来到沈可涵与楚若静的坟前,风吹起她羊绒大衣的下摆,地上落叶翻飞。
楚凝静静站着,与她们灵魂对话。
良久之后才默然转身,萧竣宇益发成熟刚毅的脸映入眼帘。
楚凝微微一怔,随即扬起笑:“萧总,好久不见。”
“是啊,我三个月前追到巴黎电影节的颁奖会上表白,你又一次拒绝了我。我的自尊受伤了,需要一点时间来调养。”萧竣宇用玩笑的口吻说着难堪。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楚凝低下头,三年前的一天那惨烈了,她对爱情对婚姻产生了极度恐惧。
萧竣宇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下巴抵住她额头:“我知道,我理解。我愿意等,直到你能接受。”
“如果我一辈子都克服不了恐惧呢?”三年前,萧竣宇险些丧命,抢救了七天七夜,又在ICU病房里住了一个月才脱离危险期。
萧竣宇满眼宠溺,温柔缱绻:“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那一场同归于尽的阴谋里,沈可涵,大熊和简蕙秀都死了。
楚凝受不了刺激大病一场,一年后才渐渐康复。
在医生的建议下,她远离这个伤心地,到法国定居。
慢慢接受现实后,她开始将他们的故事写下来,拍成电影,获奖无数。
她一夜成名,享誉全球。
简蕙秀临终前将眼角膜捐给萧竣宇,他复明了。
三年里,他们聚少离多。
他数次向她求婚,她很感动,却无法答应。
他们之间的爱情太惨烈了,隔了好几条鲜活的人命。
楚凝将头靠在萧竣宇肩上,任他搂紧自己,为自己遮去风雪侵袭。
“冷吗?我们走吧。”萧竣宇搓了搓她冰冷的柔荑。
“好。”乖顺答应着。
转头望向墓碑上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楚凝在心底问:“姐,可涵,你们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让萧哥哥等了这么久?”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沉默如初,无法开口回答她的困惑。
风吹落寒梅朵朵,翩飞在楚凝头上,似是为她戴上了新娘的头花。